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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通专题

      内容提要: 推进亚洲金融合作,从技术上说需要确定一个合理的次序,寻找一个适当的起点并在不同层次上相互促进。从区域货币基金到亚洲货币设想再到亚洲债券市场,人们对如何推动亚洲金融合作的认识逐渐深入。但是,从国际经济战略上说,各国也必然会借此谋求自身的利益并展开博弈。日本作为亚洲经济大国,在亚洲金融合作中是否会依然坚持日元国际化的思路,在亚洲债券市场建设中出现暂时困难时、在推进区域金融合作的方式上,日本是否会转向加强以日元为中心的区域资本市场建设,这都是需要密切关注的问题。

 

  关键词:亚洲金融合作;金融主导权;区域金融市场

  在过去十年中,人们对亚洲金融体系稳健性的反思从未停止过,要求加强亚洲金融合作的呼声和动议也没有间断过,其中不乏一些具有一定可行性的具体方案。从欧洲经过30多年整合到最终建立统一货币的经验告诉我们,在经济、政治和文化差异更大的亚洲实现区域金融一体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日本作为亚洲重要的国家和亚洲金融合作的主要推动者,在这个过程中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和影响?究竟应该如何深化亚洲金融合作?推动区域金融合作的具体障碍主要有哪些?这就是本文试图回答的问题。

 

一 区域货币基金:应对危机的最初反应

 

  从20世纪90年代以来出现的几次货币危机期间外汇市场的表现来看,货币投机的规模远远超过受到危机冲击国的外汇储备水平。政府难以在外汇市场上进行有效干预甚至通过少量交易来向市场参与者传递政策信号,这是外汇市场迅速失控的重要原因。在泰国的货币危机开始向区域传递的紧要时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援助却明显滞后。面对这样的情况,东亚国家最直接的一种反应就是参照国际货币基金的模式建立区域货币基金,以便在必要时借助制度化的组织机制,在区域范围内快速达成共识,迅速采取共同措施来防止危机的蔓延。正是在这个背景下,日本政府最先提出了由各国使用部分外汇储备,建立高达1 000亿美元的“亚洲货币基金”的东亚货币合作框架建议。

 

  虽然亚洲货币基金方案的日本色彩比此前就已经提出的日元区的概念 有所淡化,但是,考虑到当时亚洲各国的经济实力对比,如果成立亚洲货币基金,日本在其中必然占有较大的份额,从而具有很强的话语权并会主导亚洲货币基金的运作。因此,该建议没有得到亚洲国家的积极呼应。另外,由于这个方案可能危及美国及其主导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全球金融中的主导地位,它们以机构重复的理由提出明确的反对意见,从而导致“亚洲货币基金”胎死腹中。

 

  然而,当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的负面影响开始波及俄罗斯和南美地区,甚至造成了美国长期资本管理公司(LTCM)危机,从而对世界金融稳定产生一定影响的时候,日本再次提出了建立总额为300亿美元区域援助基金的新宫泽计划(New Miyazawa Initiative),向东亚的金融危机受害国提供援助。 新宫泽计划受到东南亚金融危机受害国的欢迎,而且在美国政府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支持下得以实施。应该指出的是,在新宫泽计划中,日本通过资金优势主导区域货币合作的色彩开始有所收敛,但是对亚洲国家的资金援助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加强了日本在东亚的影响。

 

  早在1990年,马来西亚总理马哈蒂尔就根据亚洲经济的发展特点提议东亚国家应当联合起来,建立一个区域性的经济金融合作组织——东亚经济委员会(EAEC),但是由于美国的公开反对而流产。在新宫泽计划提出前后,马哈蒂尔也开始与一些东南亚国家进行沟通,提出在区域贸易中以本地货币取代美元作为清算手段的初步设想,逐步减少亚洲对美元的依赖,缓解货币危机中资本大量流出造成的贬值压力,并且触及国际货币体系的一个根本问题,即美元作为国际货币对东亚经济造成的不利影响。1999年10月,马哈蒂尔再次建议设立东亚货币基金,东亚各国也通过东盟加中、日、韩(“10+3”)机制、亚太经合组织、东亚及太平洋地区中央银行行长会议、马尼拉框架会议等许多区域和跨区域多边合作机制,在各种论坛上积极探讨加强区域货币合作,并提出成立东亚自由贸易区的建议。东亚金融合作进程在东盟国家的推动下开始加速并且逐渐成为一种区域共识。

 

  其实,早在日本提出亚洲货币基金建议前的1997年8月,东盟五国(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菲律宾、新加坡和泰国)的中央银行之间就建立了东盟货币安排互换(ASA),以便在成员国出现货币危机时提供短期流动性互换支持。当时ASA的总金额为1亿美元,每个成员国出资2 000万美元。到1998年以后总额又进一步扩展到2亿美元,每个成员国出资4 000万美元。到2000年5月,“10+3”财长就开展东亚金融合作的具体内容及形式进行了商议,在原来的ASA框架下提出建立东盟成员与中、日、韩之间的双边货币互换网络(BSA),并在以双边货币互换为核心的紧急融资框架下达成《清迈协议》(CMI),允许随时以增发的本国货币作为担保进行货币互换。此举既符合区域合作精神,在事实上也是亚洲货币基金思想的具体实践。几年来,《清迈协议》的精神逐渐落实,但是,由于种种原因,这种互换协议还被局限在双边协议上,而且数额有限,期限很短,最多可以展期到两年,大大限制了危机援救的力度,而且一般被视为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一种补充措施。因此,《清迈协议》常常被看成是区域合作的象征性框架而对其危机援救的实际效果并没有过高的期望。

 

二 区域汇率安排下的货币合作:一个需要研究的长期目标

 

  就在区域金融合作发展缓慢且被视为象征性标志的情况下,日本学者却率先从亚洲化币单位角度进行了一系列的研究,并在国际学术界进行讨论。

 

  毫无疑问,单纯意义上的亚洲货币基金仅仅是应对危机的事后救援措施。正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早已经将工作重点放在对各国经济基本面的研究和政策协调上一样,亚洲的最优汇率安排应该是使区域贸易波动最小化的汇率安排,而建立在经济一体化和宏观政策协调基础上的货币一体化则不仅是区域经济稳定的要求和保证,也是预防金融危机的最有效途径。从理论研究的角度看,建立区域货币篮子可能是建立区域货币的一个最直接的操作方案。但是在亚洲还远远没有建立各国宏观政策交流和实质性协调机制的情况下,就直接提出并深入探讨建立区域货币问题的确让人感到非常大胆和突兀。

 

  小川英治和伊藤隆敏在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 (NBER)发表了详细探讨亚洲货币篮子安排的工作沦文以后,他们又对以亚洲主要经济体的货币组成亚洲货币单位的概念并进行了一系列详尽的研究。山这些研究的基本理论出发点是:尽管目前国际资本流动的金额远远超过贸易金额,但是判断资本流动是否造成汇率偏离正常水平的标准依然是看它是否造成了贸易失衡。因此,这些研究一般都以区域贸易大体平衡年代的贸易权重作为货币篮子中贸易权重的基准。小川英治和川崎的研究发现,以美元、欧元和日元构成的货币篮子对于中国和东盟来说是一个比较好的货币锚。而小川英治和清水又分别以美元和欧元作为货币锚,发现在以外汇储备、名义国内生产总值(GDP)、购买力平价计算的GDP和贸易额作为权重的亚洲货币篮子中,以购买力平价计算的GDP和以贸易额作为权重的亚洲货币单位对货币锚的波动之差最小。威廉姆森则指出,亚洲国家钉住美元是一种次优选择,钉住共同的货币篮子才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从表面上看,这些研究大多具有很强的学术性,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这些研究具有或明或暗的官方色彩,与单纯的学术研究还是具有明显的差异,并最终催生了由日本主导的亚洲开发银行于2005年提出了设立亚洲货币指数的建议,表明了日本对亚洲金融合作未来发展的看法。

 

  这些从单纯的经济角度开展的系列研究明白无误地证明了在亚洲建立区域货币的必要性,但是亚洲货币合作作为一种层次非常高的区域合作,不仅需要区域经济的高度整合,而且需要各国政府在货币政策方面的协调甚至妥协,并让渡部分经济主权,因此,实际建立区域货币制度比单纯的经济合作要复杂得多。欧洲国家即使是在冷战的压力下,也首先是获得政治和经济上的双重认同,而欧元则是经过30多年的不懈努力才最终诞生的。在政治、经济和文化差异更大的亚洲,区域货币发展的进程肯定会更漫长。作为区域金融合作的一个长远目标,对区域货币的深入研究固然无可厚非,但更重要的是应该脚踏实地地推进区域合作,寻找更具有可行性的启动方案。

 

三  亚洲债券市场:一个可行的区域金融合作起点?

 

  随着对金融危机研究的深入,人们发现造成亚洲金融危机的原因不仅仅是外部冲击和内部宏观经济的失衡。亚洲各经济体中存在的以双错配为特征的脆弱的金融结构是导致危机发生的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因此,扭转亚洲以银行为主的金融体系,特别是在以投资支撑经济增长的条件下,建立和发展一个有效的亚洲债券市场是健全和稳定区域金融体系的必须,而借助债券市场建设来整合区域金融市场基础设施也是促进区域金融合作的一个重要基础。

 

  2002年10月,泰国政府率先提出建立亚洲债券基金,以促进区域金融合作、加速区域金融市场基础设施的整合为目标。奥兰·差帕瓦特(Olarn Chaipravat)明确指出,亚洲债券不是指在亚洲发行和交易的、以美元或欧元计值的债券,甚至也不是以亚洲某种货币计值、外国投资者在理论上可以持有的债券。真正的亚洲债券应该是以亚洲某种货币还本付息,在亚洲范围内跨境交易,甚至被组合为亚洲基金的政府债券或公司债券。因此,这个特定意义的亚洲债券不同于一般意义的离岸金融市场概念,而从一开始就被当做一种整合亚洲金融市场基础设施、促进区域金融合作的标志性起点和手段来看待的。

 

  金融危机以后,推进亚洲债券市场的建设正逢其时。亚洲各国已经开始意识到债券市场落后给金融体系稳健性带来的问题,在准备加快国内债券市场的建设时,需要参考国际经验。更重要的是,由于亚洲国家特别是东盟国家经济规模比较小,国内债券市场的规模也有限,不足以吸引国外投资者,也难以达到活跃市场流动性的基本规模。因此,在客观上也需要开展区域合作,建立区域债券市场以扩大市场规模,保证巾场深度和流动性,从而真正发挥债券市场的作用。

 

  在亚洲债券市场的概念提出以后,日本财务省立即在2002年12月从扩大市场供给的角度提出了亚洲债券市场提议(ABMI),旨在通过扩大亚洲债券的发行来推动亚洲债券市场的发展。从日本此后展开的主要工作来看,其核心目的则是要对亚洲各国债券市场基础设施的建设提供技术支持。在ABMI框架下组成的六个国际研究组也是分别以创造新的证券化债权融资工具、信用担保和投资机制、外汇交易和清算、扩大由多边发展银行、外国政府机构和亚洲跨国公司发行国别货币计值的债券、信用评级和信息整合以及技术支持合作等方面来整合区域内各国债券市场基础设施的不同角度来展开的。

 

  到了2003年6月,东亚及太平洋中央银行行长会议组织(EMEAP)则从提供有效市场需求的角度宣布建立亚洲债券基金(ABF),从各国外汇储备中取出小部分组成投资基金,编制亚洲债券市场投资指数,并依据外汇储备投资稳健为主的原则进行投资亚洲债券指数产品。显然,亚洲债券基金的实质是借助债券市场建设,直接推动区域债券投资工具,培养区域投资者,促进跨境交易,最终达到整合区域市场基础设施的目的。

 

  但是,在亚洲债券市场提议和亚洲债券基金框架下进行规划和实践之后,人们突然发现,当亚洲货币合作的思路从直接的货币合作到整合区域金融市场基础设施以后,推动区域金融合作的重点绕了一个圈子,又回到了以区域汇率协调为内容的区域货币合作课题上来了。即使从一个最基础的市场整合角度来为区域金融合作奠定基础,也很难绕开货币互换和汇率合作。

 

  很显然,区域债券市场的发展需要便利的跨境交易,而便利的跨境交易不仅需要亚洲各国开放资本项目下的交易与便捷的外汇清算和交割等相应的市场基础设施,更需要各国在汇率政策上的协调。只要区域市场的发展需要吸引跨国投资者,一种正式的或者非正式的区域货币互换和汇率合作安排就是一个必须的、无法回避的前提条件。只有这样,市场参与者才可能有效地规避汇率风险,可以方便地进行跨境投资和融资。本来发展区域债券市场的初衷就是要从一个具体的领域深化区域金融合作,为下一步的货币合作奠定基础,结果却发现依然无法绕开货币合作。不同方案在前提条件下的差距可能也仅仅是程度上的。

 

四  跨境上市:从股票市场来推动区域金融合作的可能性

 

  在宏观经济分析的层次上,亚洲金融结构的主要问题在于外部融资方式的高度失衡。一方面,表现为债权融资工具是亚洲金融工具的主体;另一方面,在债权融资工具盛行的情况下,银行融资又占据绝大部分的比重。由于银行负债在本质工具有较高的流动性,而亚洲作为重要的新兴市场,项目投资贷款又成为银行的主要资产,因此,银行作为金融结构的主体,其负债和资产之间的期限错配问题就必然会非常严重。一旦宏观经济形势出现不利的情况时,就会造成公司经营水平整体下降,银行危机就不可避免,从而导致整个金融体系的严重动荡。这种情况在亚洲金融危机中,不论是在日本还是在东南亚国家表现得都非常明显。

 

  在微观经济分析的层次上,亚洲在过去很长时间内形成的以债权融资为主的金融结构有着其存在的必然性。在不少亚洲国家,即使是在一些规模较大的公司,家族持股的色彩非常明显。为了维持家族在公司内部的控股地位,这些公司在进行外部融资的时候也必然选择以债权融资为主的资本结构,从而在公司规模扩张的同时保证原有的股权结构。而且在不少亚洲国家,受到政府的隐含担保和政府政策的鼓励,银行也倾向于对大公司提供贷款。在债权融资为主的金融结构中,亚洲在二战以后迅速成长起来一批大型公司,带动了经济快速增长。然而在公司规模迅速上升的同时,公司内部的股权结构却变化不大,其直接结果就是公司治理结构没有根本性的改进。在股权高度集中,并且控股股东直接掌控公司经营决策的情况下,过度投资效应逐渐显现。与过度投资相对应的过度融资,特别是当这些过度融资主要是依靠银行债权融资的情况下,金融危机对整个金融体系和宏观经济稳健性的冲击是非常巨大的。


亚洲金融危机爆发后不久,以世界银行经济学家为主的就市场主导的金融体系和以银行主导的金融体系的比较研究发现,在长期内,不同金融结构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并不是最关键的因素。相反,保护投资者的法律体系是否健全对长期经济增长的影响更重要。事实上,不少欧洲国家的经验也证明,在公司治理结构没有重大缺陷的情况下,银行主导的金融结构也可以是相当稳健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在决定一个国家或地区金融稳健性的因素中,宏观的金融结构可能只是一个前提条件,微观的公司治理机制是否完善才是影响金融稳定的基本面因素。事实上,在亚洲金融危机以后,人们对危机根源的反思也是从国际收支、宏观政策和金融结构逐渐深入到公司治理层面的。

 

  但是,在过去20年中,在过度投资和过度债权融资造成公司财务杠杆上升、破产风险加大的情况下,以银行为主的亚洲金融结构所发生的最大变化恰恰也正是股权融资的繁荣和股票市场的发展。这就给了我们一个启示:既然亚洲国家银行的融资比重过高造成了期限错配,既然股权融资可以帮助亚洲国家解决金融结构失衡的问题,既然发达的区域股票市场与发达的区域债券市场一样有助于催生区域汇率合作和区域货币,既然亚洲国家在进行跨境股票发行、上市和交易的经验比进行跨境债券发行、上市和交易的经验要丰富一些,市场基础设施也相对更完善一些,既然跨境股票发行、上市和交易比跨境债券发行、上市和交易对完善亚洲公司的治理结构水平具有更直接的促进作用,从而能够从基本面因素上增强金融体系的稳健性,提高抵御外部冲击的能力,实现亚洲的金融稳定,那么从发展区域股票市场入手可能比从发展区域债券市场入手来推进亚洲金融合作可能就是一个更好的起点。#p#分页标题#e#

 

五  推进亚洲债券市场建设中的一些趋势:扩大影响

 

  在亚洲债券市场提议规划最初确定的六个工作组中,中国主要协调由国际机构在国内发行本币计值债券的第四工作组。这个工作组的任务就是通过相互交流和理解,评估各国现状和发行前景,借鉴有关经验,促进实际发行。事实上,这个由国际机构在国内发行本币计值的债券也是中国当前发展国内债券市场的一个既定策略。世界银行集团国际金融公司和亚洲开发银行在中国发行熊猫债券,这虽然使中国债券市场的基础设施建设开始与国际接轨,实际上却是深化了中国金融市场的对外开放。除中国发行的熊猫债券外,马来西亚、泰国、新加坡、中国香港和菲律宾或者着手、或者已经完成了类似的计划,并努力吸引离岸投资者,带动债券市场的发展。在2005年经过各方评估,亚洲债券市场提议第四工作组的预定任务圆满完成,中国转而与韩国进行信用担保和投资机制的分工合作。

 

  日本在亚洲债券市场提议(ABMI)框架内分工负责的债券资信评级系统属于市场基础设施整合的重要方面,将对未来东亚市场基础设施的发展具有非常重要的影响。而从日本政府部门的国内分工看,日本银行负责亚洲债券基金事务虽然顺理成章,但是实际进展缓慢,影响也不大。相反,由实权很大的财务省直接负责ABMI,不仅能得到有力的资金支持,而且它们在ABMI的基本框架还不是非常成熟和明确的情况下开展活动的实际影响却是不容忽视的。

 

  日本在“10+3”框架内就推动事关ABMI发展的长远规划方面的成果甚微,这种情况多少有些蹊跷。首先,按照常理,如果是以发展区域债券市场为目的,那么在为东南亚国家债券市场发展提供技术支持的时候,就应该先有一个关于未来亚洲债券市场发展(特别是有关市场基础设施建设)的整体框架设想和建议。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从对东南亚国家进行发展援助的一开始就使各国的债券市场发展向着一个既定的、统一的区域市场基础设施的标准靠拢。但是目前的情况却是AMBI甚至在诸如什么是亚洲债券的基本定义尚无明确结论,更没有一个明确的区域规划和标准。其次,日本财务省却在AMBI的框架指引下,以充足的资金为后盾,在提供技术援助的名义下在东南亚国家快速行动,例如为东南亚国家的债券市场发展提供技术支持以及发行本币债券。

 

  从本意上说,ABMI是从促进供给的角度来推动亚洲债券市场的发展,在具体实施过程中,首先要借发行具有跨境交易债券的机会,在完善各国市场基础设施的过程中来促进区域市场的整合。其次要在充分调查和协商的基础上对区域债券市场基础设施提出建议性的框架,而且在实施中引导各国按照统——的市场基础设施建设框架发展和完善各国的债券市场。但是,在向东盟国家提供技术援助的过程中,如果某一个国家已经有了一个非常详细的债券市场发展规划,那么日本的技术支持将服从于这个规划的要求。固然,这样的妥协可能是涉及一些国家主权的因素,但是,这样的技术支持却在事实上造成了各国债券市场基础设施建设渐行渐远的可能性。

 

  日本国际协力银行在泰国发行本币债券的过程中面临三个困难:(1)缺乏有效的货币互换市场来吸引国际投资者;(2)采用什么样的资信评级标准;(3)采用什么样的会计标准。而在实际操作中,不管是存在什么样的客观条件,也不管是由于什么客观原因,日本国际协力银行的解决办法都非常耐人寻味。

 

  首先,针对货币互换的困难,日本国际协力银行的做法是通过延长债务期限来降低国际投资者在货币互换方面的困难,以便达到吸引国际投资者的目的。这样做固然可以在短时期内顺利地实现债券发行,但是对区域市场未来发展所必须的市场基础设施建设来说却没有直接的推动力,在统一区域市场的基础设施方面也没有直接的改善。因此,日本通过在泰国发行以泰铢计值的公司债券,距离建立和发展区域债券基础的目标距离尚远。为了成功地发行泰铢债券,日本国际协力银行在日本政府的支持下可谓用心良苦:日本财务省和日本国际协力银行分别在不同环节向投资者提供双重担保,再将获得的资金通过当地银行贷给在泰国的日本公司。但事实上,这些日本公司并不是真的资金缺乏到必须在泰国发行债券进行融资的程度,也就是说融资也并不是日本国际协力银行在泰国发行泰铢债券的主要目的,而且对于本来发展区域债券市场必须要解决的问题还采取了回避和拖延态度,却又为此进行的周密的安排,承担了相应的风险,因此必然还有其他动机。

 

  其次,在采用何种会计标准的问题上,虽然同样也面临类似维护国家经济主权的问题,但是日本国际协力银行却没有采取回避和拖延的办法。在确定发行泰铢债券采用的会计准则和信息披露标准方面,日本国际协力银行用日本公司20世纪70年代在欧洲金融市场发行债券融资时采用欧美会计标准而同时在国内沿袭使用日本会计标准的经验说服了泰国,使它们参照日本的做法,在发行债券的时候引入欧美会计标准,但是在国内日常的会计管理中则沿用泰国自己的会计准则。在发行泰铢债券的资信评级问题上,日本则说服泰国采取了一条相对折中的路线,既没有采取泰国的评级机构,也没有沿用日本的评级标准,而是引入欧美的第三方机构,采用欧美的标准进行资信评级。

 

  毫无疑问,日本在泰国发行泰铢债券过程中所涉及市场基础设施建立和完善的一些细节安排与解决方案上,特别是通过日本在亚洲债券市场提议框架下对东南亚国家开展的技术援助,其结果是明显增强了日本对东南亚国家债券市场基础设施建设的影响力。因此,在亚洲债券市场提议框架下对东南亚国家进行的技术援助和发行泰铢债券的行为,与其说是为了发展区域债券市场,倒不如说是在实际上促进了亚洲金融市场基础设施的国际化和扩大了日本在东南亚国家的影响。

 

六  区域经济合作中的主导权:从区域视角到全球视角

 

  一个国家通过控制国际金融或区域金融来获得潜在收益的例子屡见不鲜。美国利用二战以后国际金融重建的机会确立了“美元霸权”,欧元的创立事实上强化了德国的地位,在目前的亚洲金融合作中也不会例外。

 

  亚洲金融危机以后,日本作为亚洲第一经济大国,为推动亚洲金融合作做出了巨大的努力,提出了不少建议,提供了不少援助。但是,日本也有借亚洲金融合作来扩大自己在亚洲和国际金融领域的影响力的现实考虑,谋求在亚洲金融领域的主导权。比较亚洲金融危机以前出现的亚洲日元区的建议以及更早以前有关日元国际化的战略,无论是从日本经济战略的需要还是从推进亚洲金融合作的路径变化来说,日本也不会因此放弃推动日元国际化的努力,而且一定还会继续利用自身在经济实力和制度安排方面的优势,在亚洲金融合作中继续谋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努力。

 

  从目前的种种迹象看,日本政府在感到推动亚洲债券市场的难度以后,可能迟早会放弃推进建设亚洲债券市场的努力。目前,在亚洲债券市场提议框架中,推动亚洲债券市场建设的长远规划少而扩大日本在亚洲金融领域的实际进展多。在亚洲债券基金的问题上,亚洲债券基金二期进展同样缓慢,而且也看不到继续深入完善和发展或者推出亚洲债券基金三期的意向。尽管相对亚洲债券基金而言,日本更加关注亚洲债券市场提议,但是从目前对亚洲货币单位问题的研究角度来看,大部分则是围绕在推进亚洲债券市场提议过程中如何设计亚洲货币单位(ACU或AMU)的角度展开的。

 

  虽然我们可以将日本对亚洲货币单位的研究看做是为推进亚洲债券市场所做的准备,但是不论是从理论还是从现实来看,目前应该做的是借助亚洲债券市场的建设来推动亚洲金融市场基础设施的整合,降低各国在亚洲货币合作中的政策协调难度,而不是反过来通过亚洲货币单位的创立来推动亚洲债券市场的发展。如果说日本对创建亚洲货币单位的热心源于扩大日元在亚洲和国际金融的影响力,那么合乎逻辑的推理就是,日本积极推动亚洲债券市场提议进程真正的直接目的也不一定全是为了促进区域金融合作,而更可能是为扩大日元的国际化做铺垫。

 

  按照笔者前面的分析,当亚洲债券市场的建设陷入怪圈以后,推进亚洲货币单位建设或者说日元的国际化的具体举措可能是鼓励亚洲国家的公司到东京证券交易所上市。与日本通过亚洲开发银行主导亚洲货币单位的建设相比,通过扩大日元作为区域证券计值货币的作用来达到推动日元国际化的目的可能更有实际效果,也更简便易行。利用日本相比其他亚洲国家在资本市场基础设施和市场规模方面的优势以及过去的经验,借助东京证券交易所来直接扩大跨境上市的方式来推进以日本为中心的区域市场融合可能更具有可行性。扩大亚洲国家公司在东京证券交易所的跨境上市,不仅可以扩大亚洲国家对日本在资本市场监管和运行制度方面的了解,提高日本在整合亚洲资本市场基础设施方面的影响,也不排除在条件成熟以后,日本在东京证券交易所率先发行采用以亚洲货币单位计值的证券进行融资,然后借势进一步推进亚洲区域金融整合的可能性。另外,扩大东京证券交易所的上市公司,也是日本在全球化情况下防止美国的主要证券交易所进军亚洲、兼并东京证券交易所的一个预防措施。而一旦日本的主要证券交易所被美国的证券交易所兼并,日本要在亚洲和世界范围内提高日元作为国际货币的地位就将会变得非常困难了。
 

 

责任编辑: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