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9年1月29日，日本内阁府正式认定，从2002年1月开始的战后第14次经济周期于2007年10月达到峰顶，并进入新一轮的衰退阶段，目前日本经济正处在战后第14次周期衰退之中。这代表了日本官方的正式意见，关于日本经济是否在美国次贷危机爆发后陷入同步衰退的争论至此也告一段落。但是有关此次周期衰退的一些重大问题的认识还未达成一致，如此次日本经济衰退是在什么背景下发生的、严重程度如何、直接诱发原因为何、日本官方应对政策的选择空间怎样等等。本文拟就这些问题提出初步看法，并尝试着对当前日本经济衰退对中日经济关系的影响进行简单分析。

　　
一、长周期扩张后的日本经济衰退

　
　　众所周知，自上世纪90年代初股市和房地产泡沫破灭后，日本经济即陷入长期萧条。其间，日本经济经历了多次衰退（参见表1），并伴有金融危机愈演愈烈、财政困境越陷越深、企业破产屡创新高、失业问题空前加重等严重问题，到90年代末又与通货紧缩交织在一起，形成战后从未有过的通货紧缩性经济萧条。此次长期萧条使日本完全丧失了在西方经济增长格局中长期保持的优势，转而沦为西方主要经济体中增长业绩最差的国家。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测算，1991—2000年，发达国家的实际国内生产总值（GDP）年均增长率为2.8％，美国更高达3.3％，而日本只有1.3％，比美国低了整整2个百分点。

　　进入2002年，日本经济运行与发展所表现出的一系列重要迹象显示，日本经济开始摆脱持续十余年之久的长期萧条，逐步走上了回升轨道。随后日本官方也认定，日本经济从2002年1月起正式进入战后第14次周期性扩张阶段。这次经济回升一直持续到2007年10月，历时69个月，成为战后最长的一次周期扩张，比此前最长的周期扩张（“弉伊诺景气”，1965年lO月至1970年7月，历时57个月）多出整整一年，比此前13次周期扩张的平均时间（33.2个月）更多出一倍多。

　　在此次长周期扩张过程中，日本经济增长的势头逐步增强。其实际GDP增长率在2001财政年度尚为-0.8％，2002财年就提升为1.1％，2003-2007财年分别达到2.1％、2.O％、2.3％、2.3％和1.9％。如果按公历年计算，2001年和2002年，日本的实际GDP增长率分别为0.2％和0.3％，之后2003-2007年的实际GDP增长率也分别达到1.4％、2.7％、1.9％、2.0％和2.4％。进入2003年春季之后，日本股市也开始显现逐步反弹的势头，日经225平均指数从2003年4月的低点（7608日元）开始回升，8月突破10000日元，2005年12月突破15000日元，2007年7月一度达到18262日元的新高点。不仅如此，日本其他显示经济运行与发展态势的重要经济指标也普遍转好。比如，就业人数不断增加，失业人数和失业率随之减少和下降，完全失业人数由2002年度的360万人减少到2007年第四季度的249万人，减少近三分之一，同期的完全失业率也由5.4％下降为3.8％。

　　但是，作为经济周期的两大阶段，回升态势与衰退状况有着密切关系。可以说，当前日本经济衰退的许多重要征象，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此前的回升进程决定的，此前日本经济的长周期扩张给目前的经济衰退带来了深刻而广泛的影响。目前日本经济衰退显现出的许多重要特性，均可从此前的长周期扩张过程中寻找根源。

　　
二、战后空前严重的日本经济衰退

　　按照日本官方的判断，战后的日本经济已经经历了13次周期衰退，目前是第14次。与以往历次周期衰退相比，此次日本经济衰退是最严重的。这一点可以从显示周期衰退态势的有关主要经济指标的变化中得到证明。

（一）增速急剧下滑

　　日本的实际GDP增长率从2008年第二季度起出现负增长，换算成年率达到-4.5％；虽然第三季度有所缓和，为-1.4％，但第四季度又一下子滑到了-12.1％，创造了继第一次石油危机后的最大季度降幅。根据日本内阁府最新公布的数据，2008年日本的实际GDP增长率为-0.6％，名义GDP增长率为-1.6％。2009年第一季度的形势更糟，日本内阁府2009年5月20日公布的第一次速报表示，2009年第一季度日本的实际GDP增长率为-4.0％，换算成年率为-15.2％，创下战后历次经济衰退季度负增长的最坏纪录。

　　关于2009年的日本经济增长率，国内外有多种不同预测，其中IMF 2009年4月的最新预测认为2009年日本的经济增长率将达到空前的-6.2％！若果真如此，日本不仅会成为经济衰退最严重的西方发达国家（其他主要西方发达国家中最严重的是德国，为-5.6％），其衰退程度还将比战后历次衰退中出现的实际GDP负增长最坏纪录高出许多。③日本内阁府2009年4月27日发表的最新预测也认为，2009年度日本实际GDP增长率为-3.3％，同样将创战后历次周期衰退的最坏纪录。事实上，在战后的半个多世纪里，日本的实际GDP仅在三个年份出现过负增长，分别为1974年的-1.2％，1998年的-2.0％和1999年的-0.1％。

　　此外，虽然此次全球经济衰退是从虚拟经济领域开始的，但日本在虚拟经济领域深陷衰退的同时，其实体经济的下滑也极其严重。2008年第三季度和第四季度，日本的工矿业生产指数同比分别下降了1.4％和14.8％。2009年1月和2月更分别下降了31.0％和38.4％。

　　
（二）股市大幅下跌

　　“股市是经济运行的晴雨表。”股市暴跌是当前日本经济衰退空前严重的主要标志。在此前的经济扩张中，日本股市本身即已显得迟缓无力，直到2003年春才开始回升。2007年夏季，好不容易才进入回升轨道的日本股市，由于美国次贷危机造成的一系列危机事件相继出现又开始呈现缓慢回落的态势，日经225平均指数到2007年底即跌至15000日元左右。2008年特别是2008年下半年，伴随全球金融危机的日趋严重，日本股市也急剧下跌，10月一举跌破10000日元，年底收于8860日元。进入2009年，日本股市下跌的态势仍未能有根本改变，3月更创下7055日元的近30年新低。至此，从2007年10月进入新一轮衰退后不到一年半的时间，日本股市缩水已近六成　

（三）投资严重萎缩

　　此前的日本经济回升，其主要背景之一就是内外环境、经营效益和盈利预期明显改善所带来的企业设备投资持续增加，对经济增长发挥了重要的支撑作用。在2001年和2002年，日本企业的设备投资增长率尚分别为-5.9％和-7.7％，从2003年开始逐步上升，2003-2006年分别达到3.5％、5.5％、8.9％和9.4％，对实际GDP增长的贡献率也分别达到38.1％、45.0％、41.7％和32.0％。之后，日本企业的设备投资开始显现萎缩之势，2007年仅增长了3.6％。到2008年，萎缩势头更趋严重，下半年甚至出现了8.4％的负增长，全年为-5.4％。相应地，设备投资对日本实际GDP增长的贡献率亦随之显著下降，2007年降至21.1％，2008年甚至出现负贡献，全年四个季度的设备投资对日本实际GDP增长的贡献度分别为-0.1％、-0.4％、-0.5％和-0.8％，成为日本经济深陷衰退的主要因素。据日本银行预测，2009年度日本企业设备投资的萎缩态势还将进一步加重，全年将减少14.3％，其中上半年减少12.4％，下半年减少16.1％。特别是制造业企业，全年的设备投资将减少20.0％。企业设备投资的急剧萎缩，成为目前日本经济衰退空前严重的主要征象。

　　
（四）消费持续低迷

　　在日本，个人消费占到其经济总量的60％以上。消费态势如何，直接反映着日本经济走势的基本趋向。消费需求的持续低迷，正是当前日本经济衰退空前严重的重要表现。

　　在此前的经济回升中，受就业增加、工资增长、股市繁荣等因素的影响，日本的个人消费持续回升，成为支撑经济持续增长的最重要因素之一。2004-2006年度，日本民间最终消费支出的实际增长率分别达到1.2％、1.9％和1.8％，对日本实际GDP增长贡献了0.7个、1.1个和1.0个百分点。但从2007年下半年起，由于失业增多、工资增长停滞、股市下跌产生的“逆资产效应”等导致居民实际消费能力下降，经济衰退、股市暴跌、金融危机等又导致居民消费心理恶化，日本的消费需求重新显现低迷态势。2007年，日本的民间最终消费支出增长率比2006年下降了0.5个百分点，2008年出现了1.9％的负增长，2009年1月和2月更分别达到-5.9％和-3.5％。另据日本内阁府公布资料，2009年第一季度日本的民间最终消费支出下降了1.1％，换算成年率为-4.2％。

　　
（五）企业大批破产

　　伴随经济的持续回升和经营环境的改善，近几年来日本企业的破产数目和负债规模一直保持减少和缩小的趋势。但从2007年下半年起，由于出口萎缩、内需低迷、筹资困难等因素导致企业经营环境日趋恶化，日本企业的破产数目和负债规模又开始增加和扩大，成为日本经济衰退空前严重的主要表现。

　　据帝国数据库统计，日本破产企业的负债金额在2001年达13.5万亿日元，之后逐步减少，到2006年已减至5.3万亿日元，但从2007年起又开始缓慢增加至5.5万亿日元。进入2008年，伴随衰退的快速恶化，日本破产企业的负债金额急剧增加至11.9万亿日元，比上年增加了116.4％。此外，从破产数目来看，2008年度日本破产企业达到16146家，比上年度的14366家增加了1780家，破产件数也随之增长了12.4％；2009年前四个月，日本企业的破产数目平均达1386家，也比上年同期增加了12。4％。

　　
（六）失业明显加重

　　失业问题严重，曾在经济泡沫破灭后长期困扰日本，在最严重的2002年度，日本的完全失业人数和失业率分别达到360万人和5.4％。随着经济回升，就业增加，失业问题开始得到缓解，到2007年底，完全失业人数和失业率已分别降至231万人和3.8％。但是，就像历次周期衰退一样，目前的日本经济衰退又重新表现出失业问题日趋严重的明显迹象。到2008年12月，日本的完全失业人数和失业率已分别增至270万人和4.1％，比上年同期分别增加了39万人和0.3个百分点，到2009年2月更分别增至299万人和4.4％。据日本内阁府的最新预测，2009年度日本的失业率将突破5％大关，达到创纪录的5.2％。失业加重，工资减少，导致居民消费能力下降、消费心理恶化，成为日本国内需求持续低迷、经济衰退空前严重的主要原因。

责任编辑：米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