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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交稿了,《挪威森林》还不叫“挪威森林”,虽然这个书名也萦系于心头,但过于可丁可卯,而且活生生拿来披头士的曲名也未免太露骨。最后他夫人读了原稿,说:叫《挪威森林》好,就这么定了书名。

 

  《1Q84》呢?起初没照搬英国小说家乔治·奥威尔的书名《1984》,而是越明年,叫“1985”,但《1985》也被英国小说家安东尼·伯吉斯用在前头了。固执于人家的现成题目,思来想去,终于迸出一个Q。中译本原封不动,虽然9Q不能像日语那样谐音,但对于Q,我们中国读者更别有印象。

 

  有了题目之后开始写小说,村上春树就是要写1984年。他认为,把《1984》纯粹当小说读没意思,描写近未来往往在结构上故事凡庸。他的兴趣在“近过去”,就是“把我自己生活过的时代的精神性似的东西置换成一个不同的形式,加以检证”;“我不是批评家,是小说家,所以只能这样用置换成虚构来有效地检证事物”。从现在返回过去,检证过去非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不可吗,从中找出其他可能性,创作一个理想的现在。过去被村上改写过,去实际已远。木已成舟,现在不可能重来一遍,近过去小说的意义也只在警示未来。《1Q84》究竟要说些什么呢?村上说:“《1Q84》的中心主题是去另一个世界。和现在这里的世界怎么不同呢?最大的不同就是那里是更原始的世界。”

 

  那么,为什么偏偏是1984年呢?

 

  《1Q84》里,天吾和青豆的年龄设定比村上本人小五岁。村上生于1949,但日本旗色未变,没有类似长在红旗下的说法,或者可以说他长在和平里。不过,世界并不和平,日本借美国一再搞战争之机迅速复苏、发展,生活一天天好起来。上世纪60年代开通新干线,举办奥运会,流行披头士,学生运动蓬蓬勃勃。二十多岁的人倾向于理想主义,基本上相信未来。虽然学生运动失败了,但相信自己这一代人进公司,公司就会变,这一代成了大人之后世上更美好。然而,除了制造出一个泡沫经济,什么都没变,理想主义呼啦啦坍塌。1984年是社会改变重组告一段落、世界以高度资本主义似的体制重新开始进展的时代。60年代远去了,村上们已经三十多岁,工作、家庭都大体安定。世界看似在顺利发展,其实底下有暗流涌动。描写这一时代具有必然性。

 

  村上立足的现在是1995年,日本发生了天灾人祸,即阪神大地震和地铁放毒事件。他回游近过去,另外找一条发展到现在的路,虽然有点像事后诸葛亮。美国电影常有从未来倒回现在的,显得太幻想,但是从现在返回不久前的过去,恍如回忆,似乎就带有某种现实性。

 

  村上说:“这种事作为小说的要素不是那么重要的要点。我当作问题的是更为内在的或精神的状况,欧姆事件所引起的或者欧姆事件带来的前欧姆、后欧姆的心的状况,恐怕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潜在的那种黑暗的东西。”至于“善恶,不是绝对的观念,完全是相对的观念,不同的场合也能倏然交替。”就好比鸡蛋和墙,并不是绝对的观念,一旦倏然交替,站在哪一边是好呢?实际上日本人很善于做转化工作,譬如原子弹炸广岛,仿佛已变成美国人的罪恶,而日本发动了战争,却像是受害者,可怜巴巴的。作家应该是思考者,但未必是思想家。

 

  当过东京大学总长的文艺评论家莲实重彦二十年前批评村上春树的小说是幻想式纯文学,甚而贬斥为骗婚。能骗人一时,不能骗人一世,村上笑笑说:写作三十年,读者越来越多,哪里是骗婚呢。《1Q84》“近乎神话世界”,“有既成的价值基准不通用的局面”,与写实的《挪威森林》相比,故事很难懂,居然也大卖特卖,连村上本人也有点莫名其妙,分析其背景,说可能如今是“神话再创建”的时代吧。倘若把村上春树和波利·哈特扯到一块儿,从社会现象的角度做一番博士后研究说不定也会很有趣。

 

  村上的文字是浅白的,读他的随笔很易懂,坦率而亲切,但同样的浅白用到小说里就让人大费心思,捉摸莫须有的深意,评论家这行当也借以成立。《思考者》杂志今年7月号对他进行了长篇访谈,足以结集为单行本,若与《当我跑步时我谈些什么》合在一起,就大致是当下的村上春树其人其文了。村上说自己不爱说话,但好像说起来也很有点饶舌。川端康成在《文学自叙传》中说过:“解说自作终归是限定自作的生命,作家自己不知道作品是活物,绞杀很可惜。作品对于作家本身也像一切生物那样是无穷无尽的谜。”

 

责任编辑:魏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