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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企业是市场经济活动的主体，是现代社会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基础。从传统的意义上说，企业尤其是大企业的物质生产活动是一国国民经济的基础。日本在二战后实现工业化和赶超欧美的过程中，大企业的这种作用表现得尤为明显。那么，在人类社会由工业经济向知识经济跨越的历史阶段，在由新技术革命引发的新的经济增长方式即新经济形成过程中，大企业的作用会不会被取代，或者在什么程度上被取代?这是研究日本新经济时必须回答的一个问题。
 　　  　　
大企业在新经济中所处的地位
 　　

 　　要探讨和回答这一问题，需要对日本经济发展的历程进行分析和回顾。
 　　  　　
(一)以大企业的发展为支撑实现重化工业化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日本陷入生产萎缩的严重危机之中，其当务之急是恢复和发展生产。1946年12月，以煤炭、钢铁行业的大企业为重点，日本开始实行“倾斜生产方式”。在这个反映战后初期特殊国情的产业政策指导下，获得复兴金融公库提供的贷款和得到产品差价补贴的煤炭、电力和钢铁行业大企业，全力恢复和发展能源与基础工业部门的生产，结果使煤炭、电力和粗钢产量分别从1946年的2038万吨、219亿千瓦小时、56万吨，提高到1950年的3846吨、463亿千瓦小时、484万吨。日本就此踏上了经济恢复和发展重化工业化的道路。其重化工业比率(重化工业在制造业中所占比重)从20世纪50年代中期的44．8％上升到70年代初的62％。1955-1973年，日本重化工业产品出口的年均增长率达到25．4％，超过总出口年均增长率7．9个百分点。与此相应，重化工业产品出口在总出口额中所占比重也由38％提高到72．9％。四日本的经济面貌因此发生了根本变化。
 　　  　　
(二)大企业的特色经营使日本获得了国际竞争优势

 　　
 　　二战后日本以创造经济跳跃式发展的“奇迹”而著称于世，甚至在20世纪80年代后半期曾以咄咄逼人的态势欲与美国一争高低。在日本的这一经济跃进过程中，由于日本企业尤其是大企业的精意制造和出色经营，使昔日作为劣质品代名词的日本产品变成优质品的象征，而且在国际市场中独占鳌头、独领风骚。于是人们得出结论：“战后日本的经验说明，对经济发展来说，创造‘强有力的企业’具有多么本质的重要性。”
 　　  　　
(三)日本的大企业发展模式与新经济增长方式关系的探讨

 　　
 　　实现工业化的历史性任务，使日本大企业充分展示了其历史性作用。它们在恢复经济、推进重化工业化和增强国际竞争力的过程中，将工业技术发挥到极至，将日本推向世界。在这个意义上说，是工业经济造就了极具特色的日本大企业的生产与经营，是工业经济打造了日本大企业的竞争性优势。

 　　
 　　但是，随着新的科技革命的来临和人类社会由工业经济向知识经济时代的跨越，伴随一种与工业技术浑然不同的数字信息技术的迅速成长，新的增长方式以其强大的生命力开始形成并且逐步确立其主导地位之时，作为成熟的工业经济时代产物的大企业遭受深刻而剧烈的冲击，则是必然的事情。而且，越是工业经济时代成功的企业遭受冲击和震动的程度越深。20世纪90年代以来，日本制造业企业的整体表现证实了这一点。这些企业不仅拿不出像七八十年代那样顺应时代要求又具有强大市场竞争力的新产品，以实现产业结构的实质性升级，而且在近10年的大部分时间里生产下降、失业剧增以至企业倒闭。除去泡沫经济、金融体制的问题外，传统的企业发展模式与新经济增长方式的冲突恐怕是根本的症结所在。
 　　  　　
新经济中的日本大企业行动
 　　 
(一)反思信息化、全球化对企业传统发展模式造成的冲击与变革

 　　
 　　冲击与困境，意味着矛盾、意味着变革。在20世纪90年代初泡沫经济崩溃后，日本的大企业并没有坐以待毙，它们一边在逆境中苦苦挣扎，一边相继开始了深刻的反思。经济发展的技术基础是随技术革命、技术进步发展变化的。任何企业如果不能适应这种变化建立相应的新技术支撑，进行新的技术创新，必定不能成为新的成功者。熟悉工业技术而不熟悉数字信息技术，在信息传输等新一代基础设施建设上落后的企业，是无法在激烈的国际竞争中取胜的。这是日本传统的大企业与新经济增长方式冲突的表现之一。习惯于引进和吸收别国的先进科学技术，从事适合于自身特点的应用与开发，这种技术开发模式只是在经济发展的特定时期、在特定的经济发展形态中是有效的。它与通过不断的群集创新创造增长、创造就业的技术开发模式相比，孰优孰劣是显而易见的。以等级清晰、分工细密的层级制为特点的日本大企业组织结构，与当今适应经济信息化、全球化发展而形成的企业组织结构的网络化、扁平化趋势相比，更是背道而驰的。
 　　  　　
(二)企业组织结构改革的探索与实践

 　　
 　　痛定思痛，汲取教训，置之死地而后生。日本企业决心将自己的所长与新的发展趋势结合，开始了革新与变革。
 　　

 　　为顺应知识经济时代企业运行方式的重大变化，主要进行企业的组织结构改革。日本的企业组织结构由企业内部结构和企业间结构两大部分组成。目前能够看到的变化集中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1)改革层级制式的组织结构。为适应与信息革命的进程相联系的组织结构由科层制向网络化的转变，许多日本大企业纷纷精简组织结构，调整或压缩中间层次的办事机构，以增强企业对外部环境的快速反应能力和恰当的应变能力，提高企业整体的运行效率。一些在不利环境中保持了市场份额的企业，为确保竞争力甚至实行了更大幅度的改革。例如索尼公司为进一步提高生产与经营效率，从2001年4月起，将其设计、制造和客户服务全部从总公司分离，由子公司承担，以求在国内外市场上继续保持其强大的竞争力。(2)注重股东的权益。为解决企业行为约束问题以及人本主义管理中排斥股东的倾向，许多企业通过调整经营目标重视股东赢利、适应市场的变化、提高资产收益率、来加强股东集团对企业行为的约束及对企业管理的发言权。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外国股东有所增加。与以往不同，大企业都十分重视股东大会。为增加董事会的经营监督机制，增加了外部董事。据日本财务省财政研究所2001年的统计，近年来有30％以上的公司聘请了外部董事。(3)改革人事制度。为适应新时期对新型人才的全面需求，打破企业的超稳定结构，一些企业开始改革人事制度，打破年功序列制，推行实力主义原则。将原有工资中按业绩20％、资历80％进行分配，改为业绩50％、资历50％，以至于业绩80％、资历20％进行分配。例如富士通公司在1998年即废除了年功序列制，实行根据企业业绩和个人工作成果分配与晋升的制度，规定职工每半年与上级主管商谈设定目标，企业则采取多样化方法加以评价与考核。此外，为打破技术、信息等资源集团内部共享的封闭性，创造更有利于竞争和交流的环境，一些企业已在着手改组系列化体制，实行集团内外零配件供给并行的做法。改革使日本大企业正在发生深刻的变化。
 　　  　　
(三)新经济条件下的企业业务重组

 　　
 　　自20世纪90年代泡沫经济崩溃以来，日本企业为摆脱发展的困境和经营不利的局面开始不断尝试进行经营重组。事实上，这既是大企业应付周期性经济波动的一种自然措施，同时也是在新技术革命条件下为适应新的经济增长方式而必然进行的业务重组行为。纵观大企业所进行的业务调整与重组，主要是沿着两个方向进行的：其一，在事业内容上增加或扩大与信息技术、生物技术、新材料或新能源等当代高科技有关的业务经营，以便在新一轮抢占科技制高点的竞争中争得一席之地。日本的著名企业如索尼公司、丰田汽车公司、新日本制铁公司等大力发展网络产业，而武田制药公司、日本烟草公司等重点发展生物技术产业。其二，收缩多样化经营的战线，从自身经营不善或不擅长经营的领域中退出，集中精力发挥特长、发挥经营优势以占领市场。例如第一制药公司在2001年7月宣布，除与医药品事业直接相关的不动产管理外，其他的租赁业务和再开发事业将交与集团内部的不动产核心企业第一地所集中管理，以求提高企业的资本效率。据测算，作为让渡资本的有形固定资本的账面价值，在2001年3月末的时点上约26亿日元。与此同时，它还将维生素类的生产从业务中分离出去，与集团内部的第一化成公司一同将该业务交与作为其子公司的富士药品工业公司生产制造，以提高专业化生产与经营效率，应对激烈的市场竞争。日本制药厂家三共公司也全力集中自己的医药品研究领域，将重点的研究开发目标置于自身技术水平高、市场前景广阔的糖尿病、骨关节病和过敏症用药等三个领域，同时从国内外竞争激烈的中枢神经、消化系统用药等六个领域的研究上撤退，对研究机构和研究人员重新进行配置。该公司通过向自己占据优势的领域集中研究开发投资的方法，与欧美的大型制药企业抗衡。大凡在20世纪90年代取得较好的经营业绩的企业都经历过业务重组，例如2001年日本统计的最具成长力的企业，几乎都是经历过这种业务重组的企业。
 　　 　　
日本企业融入新经济的主要途径

 　　
 　　日本经团联提出的“将制造物品的日本与IT的日本融合”的口号，则是日本大企业的行动准则或行动目标。在建设IT产业、完成向新的经济增长方式转变的过程中，各大企业纷纷行动，积极探索，以多种不同的形式融人到新经济中去。
 　　  　　
(一)实行业务分离与融合，用高技术领域的发展带动传统业务的开展

 　　 
 　　新经济并不简单地等同于网络经济、网络产业。日本企业在融入新经济的过程中，并没有一窝蜂地创办网络公司，而是把自己的主要业务转向互联网、生产网络产品，并根据企业的业务特点，依靠自身所具有的技术经济实力，在经营原有的事业领域的同时，有选择地发展高技术产业项目。以原有的事业经营为基础，以高技术项目的事业发展为导向，两者并行发展，从而在企业内部实现信息共享、资源互补。例如索尼公司为适应新的国际国内环境，适应新的经济增长方式的要求，将自己的业务分为原有的电子产品生产和电子网络业务两部分，并在生产经营中使公司的实体业务与电子网络业务融合。它们将其核心产品--电视机、个人电脑、游戏机和移动电话等电子产品的生产，视为通向电子网络化的窗口、发展网络业务的基础，努力提供新型、便捷和多样化的数字技术产品和服务。同时，依靠前者建立和发展起来的电子网络业，除了从事与上述核心产品相关的转播、因特网服务和移动通信事业外，还包括充分利用自己的经营资源开办的网络银行等项业务，并且制定了股份公开、吸收外部资本从事电子网络事业的新战略。老牌纺织企业帝人公司选择了生物技术作为自己的高技术产业项目。
 　　  　　
(二)实行电子商务化改造，实现信息传输手段上的革命

 　　 
 　　由于新经济本质上是在新技术革命条件下、在世界性的产业结构调整中形成的一种新的经济形式，是以互联网作为信息传输工具进行创新为主要内容的生产力的革命，日本的大企业都在借助建立生产、经营中的互联网，实行信息传输手段的变革。因此，实行电子商务化改造成为日本企业融人新经济的主要形式。据日本专利厅统计，近年来日本企业的电子商务专利申请量迅速增长。1998年这项申请还只有2400项，1999年增加到3150项，2000年则增至15000项，比1999年增加了近4倍。此外，日本企业还通过相互联合，以对外投资的方式进行互联网交易。在这种交易方式的基础上，2000年2月又成立了资金为50亿日元的跨行业的大型电子公司。它既包括牵头企业日本目前最大规模的商业企业早7点--晚11点公司、三井物产公司，也包括电子企业索尼公司和日本电气公司以及野村综合研究所和日本交通公社等多家机构。
 　　  　　
(三)通过信息技术的业务整合，提高企业的生产效率和经营上的灵活性
 　　

 　　 20世纪90年代后半期以来，多数日本企业都积极利用计算机网络技术全面改善公司管理，提高企业的生产能力和生产效率。其最终目标是将企业的素质提升到一个全新的水平，即实现结合本企业特点的科研、生产、信息服务、技术支持和公司运行管理的全面升级。例如世界第三大汽车生产企业丰田公司，在企业上下强烈的危机意识驱动下，分别从以下两个方面人手从事公司业务的网络化建设：一方面，它充分利用信息技术手段，积极建立为庞大的客户群体提供便捷的、多样化的信息和金融服务的机构。如投资数十亿日元与微软公司合作建立的新系统，不仅能够进行售车检索、提供中介服务，而且包括购物、娱乐软件的网上销售服务等一系列功能。并且通过建立会员制的办法，使新系统的使用规模远远超过其客户数量。同时，它设立了汽车贷款、灾害保险等与汽车销售有关的金融业务中心。另一方面，丰田公司运用信息技术强化汽车生产与经营的创新体制，主要是运用信息技术改造闻名世界的“看版生产方式”，在2000年对主要的汽车生产厂实施了“电子看版系统”，在汽车的设计、冲撞实验等方面正在实现无图纸化生产。
 　　 　　
与欧美相比由企业的革新与变革所反映的日本型新经济的特点

 　　
 　　国内外技术创新经济学学者做过的系统研究认为，“当今，我们正处于一个向新的技术—经济范式、信息技术范式转换的时代，相对应的理想生产组织是设计、管理、生产和销售连接在一起的整合系统。关键的生产要素是芯片，领先的部门是电子和信息部门，对劳动力的技术要求高。新的公司能够生产柔性的、快速转换的产品和服务。”由这种新的技术—经济范式所导致的社会经济结构的变化，包括在企业和产业层次上形成新的最佳行为方式；需要具有新的劳动技能；形成充分利用新关键要素的新产品结构；形成充分利用新关键要素的根本性、渐进性创新；出现新的投资模式和投资市场；形成新的基础设施投资高潮；新发明家—企业家型的小企业大量涌现并趋向于形成一个新的产业部门；大企业通过迅速扩张或经营多样化集中于生产和使用关键要素密集的新部门；形成新的商品消费与服务模式。
 　　

 　　我们将日本新经济的进展情况与欧美国家在新经济发展中的特征相比可以看到：(1)伴随日本经济结构的变革和社会经济形态的转变，其企业组织结构正发生着深刻的变化。以保持日本企业的传统经营优势为基础，以改变昔日严格的企业内部等级制、企业间系列化为主要内容，以兼收欧美企业的灵活经营形式为发展方向，基本上可以反映目前日本企业组织结构改革的基本轮廓。(2)适应企业内部分工高度社会化的要求，在对终身雇佣制的形式和内容进行调整和变革的同时，使企业原来通行的再教育和培训具有更重要的意义和更加丰富的内容。这是日本企业几乎在新经济条件下所普遍采取的一致行动。它们或者是通过能力主义的原则，鼓励企业员工发挥更大的自主性；或者是通过调整现行的工资制度，促使员工在经济利益的驱动下更快地适应新的工作方式的要求。(3)大企业普遍地利用其强大的资金、技术和人才优势，快速开辟高新技术产业领地，使自己迅速成为新经济发展的重要角色。这一点在日本表现得尤为突出。像丰田公司、索尼公司这样的世界顶尖级企业成为日本高技术产业的排头兵，是与它们准确捕捉数字新技术、坚持不断地进行企业技术创新联系在一起的。即使是钢铁、纺织、建筑等老企业，也都相继跻身于高技术领域一显身手。这不仅是目前市场竞争的需要，也是企业发展过程中积聚的优势使然。(4)作为新技术—经济范式典型代表的风险投资，在日本主要是由金融机构的子公司承担的。间接融资的性质和场外交易范围较小的特点，限制了其在新经济发展中的作用。虽然20世纪80年代日本也曾出现过类似美国有限合伙风险投资公司的形式，日本称之为TSJ。但是，TSJ的数量并不记入日本风险投资公司的统计数字，并且TSJ在日本发展也不快，对日本风险投资的影响是比较有限的。绝大多数风险投资公司是大银行、证券公司的子公司，它们占日本风险投资公司数量的70％以上。由于这些公司的资金来源于金融机构，投资的相当大部分属于融资业务，决定了它们势必将大部分资金投向了传统企业而不是创新型的高技术小企业。 #p#分页标题#e# 　　
 　　显然，日本存在着与欧美一致的共同发展趋势，也有落后于欧美的发展弱项，如风险投资、高技术中小企业的创新群集等，同时也有不同于欧美的特点。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日本新经济起步较晚、发展尚不充分的实际情况，但也同时说明，由于国情不同，经济发展的历史进程不同，社会政治、经济、文化背景不同，日本的新经济是按其自身特点发展的。这一特点在企业层面上的主要表现就是建设以大企业的发展为主要动力的新经济。这是由日本产业经济的发展状况所决定的。无论是日本近代经济发展史，还是二战后实现工业化的现代发展史都突出地显示了大企业行动的历史性作用，众多中小企业所做出的必不可少的贡献，也是在以大企业为核心的企业系列化框架下完成的。随着新技术革命的不断深入，今后不排除创新型小企业的涌现和在新经济中发挥重要作用。但是，今日大企业的发展与变革，它所聚集的人才和技术优势，都成为日本迈向新经济的现实基础。当然需要指出的是，未来能够成为新经济发展主体的大企业，绝不是日本传统意义上的大企业，而是经过企业组织结构改革、企业业务重组和企业文化改造的全新企业。

 　　
 　　新的经济增长方式的出现影响和改造着日本的大企业，而大企业则积极地探索日本型新经济之路。

责任编辑：王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