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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通专题

 

摘要:

 

   战后日本经济高速发展,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整个国家的现代化。为何日本不仇官?因为其公务员内有道德权威、知识优势,外有议会压力、舆论监督。为何日本民众皆有“中流意识”?因为其政治生活中上有政党议员的政治制衡,下有普通民众的政治参与。分析日本的政治文化和制度特点,只为创新我们的现代化道路。


    中国要实现现代化,经济社会如何发展?我们可以修正西方的东西,也可以学习一下日本,或者是创新出我们自己的道路。但是总的方向我们无法改变,因为我们都是在追求现代化的发展目标。在现代化的进程中,中国的经济社会出现了很多问题,现在社会上弥漫着两种不太健康的心态:“仇官”、“仇富”,如何解决?邻邦日本或可借鉴。日本这个国家比较奇怪,它是惟一进入发达国家行列的亚洲国家。但我们发现,在其现代化的过程中,官民冲突曾经也有,但并不是十分激烈;腐败现象也有,但公务员普遍比较廉洁;社会有所分层,但贫富差距一直不大。原因是什么?与日本相对独特的政治文化和制度有关。


一、日本不“仇官”


    现在国内腐败问题越来越严重,有人将这称为“权贵资本主义”。在诸多的社会不公正现象中,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政府公务人员追求私利,不能为全体人民服务,只服务于某特殊利益集团。现在政府和公众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人们对政府的认同也越来越低。日本在相同的阶段是否遇到过这方面的问题呢?从上世纪50年代末开始,日本经济由战后复兴转向高速增长,一直持续到70年代。过程中,日本也遇到过类似我们官员腐败的问题,它是如何克服的?日本公务员始终能保持相对廉洁,这又是为什么?


    我们平时很难理解,在日本从政府部门到私人企业还有一个传统的员工管理习惯,叫“年功序列,终身雇佣”。“年功”就是说你年龄越大,挣的钱越多;年龄越大,级别越高,官儿升得越快,这好比我们国内所说的“论资排辈”吧。按照我们国人的想法,如论资排辈那岂不是人才都跑光了?其实不是这样。按照论资排辈来晋升,整个社会比较稳定,人们的预期比较明确,每个人知道未来会升多高,挣钱有多少,特别是经济高速增长的阶段,就可以长期保有人才。由于人们的预期都比较长远,所以很少有人会为了眼前的利益来贪污受贿。正是在这样的意义上,“论资排辈”有一定的积极意义。


    其次,我想这还和日本的传统文化有关。日本社会是从封建社会发展过来的,封建社会也就是过去所谈的武士社会。其中在江户时代形成了一种武士道精神。那个时候的武士伦理就是这种武士道。这个武士道我们初听起来似乎觉得它很残忍,其实不是这样。武士道的核心是儒教伦理。中国文化以“仁”为核心,日本文化以“忠”为核心,武士道就特别强调忠诚,强调对上级无限的忠诚、绝对服从,强调大无畏的献身精神,集体观念高度深化。可以说武士道就是武士本身的行为规范。我们知道日本明治维新并不是由知识分子发动的,也不是由外国势力推动的,而是底层武士兴起的一场改革运动。这些人后来大部分都成为了政府的官员。可以说,这种武士道精神在日本的现代化进程中,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反而因明治维新和天皇制结合,延续了下来。与国家一体化的行为规范直到战后还存在,包括经济高速增长时期。


    其实过去我们中国的传统价值观念也是很强的。那些士大夫都很强调清廉、忠君、为民,强调德、忠、孝等。不仅国民党时期这种儒家传统伦理存在,解放以后也有,比如毛泽东强调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等。但是在今天的市场经济条件下,这些核心价值受冲击比较大。公务员群体发生变化、党员群体也发生变化,公务员和党员的行为规范越来越和传统脱节了,忠诚的对象既不是人民也不是党,而是个人的利益。老百姓看到这些就很难去信服官员甚至政府,政府权威已经开始减弱了。


    再次,日本的公务员不仅有道德上的优势,还有知识上的优势。过去日本社会也称“士农工商”,武士在社会中属于最高阶层,实际上武士就是封建社会的官僚。这些官僚识字,当没有事情做时,就教小孩读书,在知识上拥有优势。后来在明治维新以后,日本搞了现代公务员制度,要进入公务员系统就必须通过考试,或者说必须进入东京大学法学部学习。也就是说,只有在东京大学法学部读书的人才能成为政府中的高级官员。所以老百姓就觉得这些公务员很聪明,拥有知识优势,自然就产生一种权威。所以在日本社会,公众对公务员的敬仰和尊重意识都是比较强的,即使到了今天虽然有很大变化,但公务员的这种权威仍然是有的。所以从一定程度上说,日本老百姓对官僚的服从是自愿的。


    最后,日本的公务员制度比较健全,公务员承受的外部压力比较大,促使他不敢乱来。总体上说,这些外部压力主要来自三个方面。


    第一,来自议会的政治压力。用学术用语就是“政治控制”、“政治制衡”。如果政府中出现一些小问题、一点小事,议会里的反对党或自民党自己也会马上提出来,责问政府这是怎么回事。这种情况非常多,日本电视上每天都在谈这些事儿。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政府公务员必然是战战兢兢、非常谨慎。另外日本还有一种地方政府官员的罢免制度,类似公投。如果人们觉得这个行政首长或者议员不合格,公民可以联名罢免他。比如,政府的预算不合理,有腐败,公务员将钱用在吃喝嫖赌上,乱花了,地方老百姓就可以提出要求,对政府的财政收支进行审计。上世纪90年代,日本搞了一个信息公开制度,正式名称叫“信息公开请求制度”,只要是老百姓提出信息公开的请求,如果不涉及国家安全,不涉及个人隐私,那就完全可以公开。如果政府不同意公开,老百姓还可以向委员会申诉。比如说老百姓要求发票公开,一看发票,发现公务员开的发票都是假的,那就可以进行公投罢免他。


 
    第二,来自司法的监督压力。日本的法院是独立的,检察院是独立的,实际上警察也是独立的。上级或其他党派是不能干预办案的。在判案方面法院都是自己独立判案。如果说某个首相、阁僚去干预判案,让警察去抓或不抓某个人的话,社会舆论马上就会起来形成干预。1976年,卸任首相田中角荣被指任内曾接受美国洛克希德公司5亿日元贿赂,作为回报,帮助该公司取得全日本航空公司的客机定单。田中角荣、前运输大臣和17位高级官员被捕,田中本人被一审判处四年徒刑。因为受贿政治家被抓起来,这种事在日本常有,当然,其比例较中国少了许多。


    第三,就是非制度性监督,或称非正式监督。制度性监督可以对公务员进行制裁。例如日本首相有问题,议会可以通过一个不信任案,罢免他。非制度性监督就是可以批评、可以骂,但是没有权力处分、撤掉这个公务员。通常来说,非制度性监督就是舆论监督。日本的媒体力量是非常强大的,特别是在战后,媒体就自觉地监督政府,监督政治机关。如果读一读日本战后的报纸就会发现,它的第一版全是关于政治类的东西,首相在做什么?从早上起来到晚上睡觉,都做了些什么?日本有一个日本放送协会(NHK),受国家控制较大一点,其他的媒体全部是民营的,不受政府控制,相反的他们在控制政府。例如田中角荣案件刚开始是由独立评论家立花隆在著名的《文艺春秋》杂志发表长文《田中角荣研究——他的财源与人缘》给揭露出来的,然后日本检察院就介入,最后就把前首相给抓住了。另外在日本,公务员是不能混合执业的。要搞学术做博导,就必须把公务员的职务辞掉,临时辞掉也可以,身份上一定要改变。要经商,退休后要隔几年才能到与公务员业务相关的企业中工作。如果有混合执业的,媒体会找到你,将你曝光出来。我们国内也有类似的规定,只是媒体不愿意惹事,基本没有类似的监督。日本是一个岛国,这个国家非常小,就像我们的内蒙那么大,不像我们如果在北京混不下去,可以到广州。在日本,如果在东京混不下去,到哪里也无法立足。因此公务员对个人的名誉是非常重视的。一旦某人在媒体上被曝光之后,他自己的羞耻心是比较强的,在政府中呆不下去了,只能辞职。


二、日本不“仇富”


    在21世纪之前,日本的贫富差距一直都很小。即使在日本60年代经济高速增长时期,社会阶层的分化也是很小的,那时候人们普遍有一种“中流意识”。现在我们国人感到自己生活过得很差,不如别人,当时在日本这种现象没有出现过。在日本,有90%的人认为自己处在中间阶层(日本人自称“一亿中流”),另外还有60%的人认为自己是处于中间阶层的中间。不管是白领还是蓝领,不管是农民还是个体户,都认为自己是中产阶级。中产阶级的一个最大特点就是保护自己的财产,政治不激进、社会比较稳定,也不会向政府闹点儿什么,官民冲突比较小。可以看到,日本战后长期以来两级分化并不严重,为什么?


    首先,我认为是日本公众政治参与度比较高。在1945年日本战败以后,因为受美国影响,日本公众的公民意识比较强,政治参与越来越多。战后日本地方行政首长全部都直选,地方议员也全部直选。地方政府也受控于当地民众,当地民众的要求不听不行,所以地方行政首长一旦当选之后,就会给这个地方带来一些利益,解决这个地方的一些实际问题。这跟我们不一样,我们的行政首长是先任命,然后通过人大投票选举的。另外,日本民众除了通过这种正式制度参与政治以外,还经常参与一些市民运动。日本在上世纪60年代以后,发生了很多新的社会问题,比如福利问题、环境问题等一系列城市化带来的问题。在这个时候,日本就开始了市民运动,提出一些诉求,推选接受这些诉求的人成为地方行政首长。正是这些地方行政首长先于中央政府制定了福利政策、环境政策,解决了交通问题,然后逐渐扩散到全国,使得整个社会越来越公平公正。


    其次,在日本的行政文化里有一个传统,叫“体察文化”。政府部门在道德上、伦理上有一种优越感,在知识上也有一种优势,它似乎站在很高的位置,总要体察民情,要是发现什么困难,它事先就帮你解决了。如果体察不到的话,还可以通过“苦情相谈”来解决。“苦情相谈”相当于我们国内的上访制度。你有什么苦情,生活遇到什么问题,就可以直接去找政府。日本的政府跟我们的政府不太一样,我们的政府不是开放的,日本的政府是开放的。进入咱们政府机关时你要递身份证,一般人是不许进政府的。除了中央政府以外,日本政府的大门一般不设岗,任何人都可以进去。你去了以后,他们的公务员高兴得不得了,有问题他就去解决。他们就觉得有事儿做了,服务意识比较强。


    另外,我想这还和日本的农林水产省、自民党保护农民利益有关。在城市化过程中,农民的利益没有受到影响,相反有所增进。在西方国家普遍要求公务员政治中立,不要偏向于某一党某一派、某一个利益集团。但在日本实际不是这样的。2001年之后日本有十多个部委,之前有20多个部委,这些部委很有意思,几乎每个部委都代表某一个利益集团。比如农林水产省,相当于我们国家的农业部和国家林业局,这个农林水产省代表谁的利益呢?代表农民的利益。要是想让某个部委完全不代表某个利益集团的利益是不可能的,但如果说所有的部委都代表某个利益集团的利益的话,那么从整体上我们整个社会的利益就实现了。而在中国我们农民、工人的利益没有人代表,在政策制定中逐步被边缘化了。我们国家的部委和日本不一样。我们国家各个部委权力不是很大,不是很强势的。部委上面还有发改委。发改委的权力很大,它实际上是整体上管理其他部委,进一步推动公共政策的制定。在日本,各个部委的权力很大,他们各个部委的部长都是大臣,大臣基本都是政治家,即内阁成员。所以说这个部单独就能推动它制定的一些政策。另一个比较重要的原因跟自民党执政有关。除自民党在上世纪90年代初被赶下台一次,战后半个多世纪以来,基本是自民党执政。自民党很有意思,它的执政基础是农民。虽然近年来有些变化,但长期以来自民党在日本农村的选区比较强势,自民党为了获得政权继续执政,它在保护农民、保护农村方面做了很多贡献,制定了很多政策。所以日本的贫富差距一直以来都很小。

  
 
    再次,日本还有一个制度叫地方交付税制度,相当于我们国内的转移支付。在日本的中央政府中有一个“自治省”,2001年机构改革变成了总务省内设的自治行政局,主要负责协调中央地方关系,还扮演地方利益代言人的角色。它首先测算各地方的公共服务水平,然后再测算各个地方的税收水平,如果税收水平和公共服务水平出现差距,中央政府就拨钱给它,让税收与公共服务水平一致。在日本,中央政府的税收规模巨大,其中一半以上都会转移到地方,供地方来使用。如果地方用的话,那又肯定是给农村,或者给经济条件不好的地方。这样一来,全国的公共服务就均等化了。无论是农村还是城市,所享受的公共服务都是一样的。所以整个社会的差距不是很大。


    又次,日本个人所得税很早就实行累进税率。日本的累进税率很高,还征收巨额的遗产继承税,所以日本出不了很多的富人,收入越高,缴税越多。这些钱被用来解决穷人的社会保障问题。很多穷人不用缴费就可以享受到医疗保障。其实这相当于“劫富济贫”了,因为这些,日本人常常会说“我们日本才是社会主义”。


    最后,这也和日本议员的来源有一些关系。在日本,中央政府国会议员主要有三个来源:第一是世袭。我祖辈、父辈是议员,我就可以继承了我祖辈、父辈的选区。日本的选举制度比较特殊,你长期占据某个选区,你的支持者就比较固定,你不干了,你儿子干,选民也会支持你儿子,这是传统的权威。第二是政府官员。比如政府中公务员想从政了,他就辞去公务员的职务,去做候选人参与选举。人们通常看重这类人能力上的权威。第三是地方议员,这个比例是很大的。这三类来源的政治家参加全国的选举,成为中央政府的政治家,他主要的工作是什么呢?就是想方设法把国家的资源引向支持他的那个地方去。比如说政府有个预算要修路,那他就把这个预算拿到他的老家去。这样一来一些比较贫穷的地方、比较落后的地方就获益不少。正是这种政治结构的安排,使得日本社会的贫富差距比较小。

 

责任编辑:蓝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