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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多世纪以来，日本农协系统以综合购销合作、信用合作及合作保险为一体的完备体系，顺利实施了政府保护农业和促进农村发展的各项政策。到2004年，日本的农业人口虽仅为362.2万人，农协正式社员却达515万，加上准社员共约900万人。农协信用事业的个人存款金额2004年3月底达到73.7万亿日元，占整个日本金融机构个人存款的10％。

 
　　90年代泡沫经济破灭之后日本经济长期衰退，经济结构面临重大调整。而日本农业发展中的问题与潜藏的危机也在经济结构转型过程中日渐凸现，这使日本农协系统遭遇前所未有的挑战。

 
一、日本综合农协面对的难题

 
（一）保护政策反使农产品自给率下降

 
　　2003年日本农林水产业的名义产值为6485.4万亿日元，在ＧＤＰ中仅占1.3％的份额，而同年对农林水产业有关的国家财政预算为3111.1万亿日元，占到农林水产业产值的47％。财政补贴加上其他保护措施使日本城市居民不仅承受着世界上最高的农产品价格（国内大米价格高于国际市场10倍左右），同时农产品的自给率在持续下降，其谷物自给率已下降到27％，热量卡自给率降为40％。保护和补贴政策导致农业生产激励下降的同时，也造成农产品生产和供给能力的大幅度下降。

 
（二）“老人农业”与农业面临衰退的危险

 
　　2004年日本农业就业人口（15岁以上）为362.2万人，其中60岁以上的共有247.1万人，占到68.2％，65岁以上的也有206.4万人，占到57％。

 
　　高额补贴不仅没有保持住日本农业产业的竞争力，同时由于参与农业或不放弃土地就意味着补贴，因此大量的兼业经营成为其农业经营的主要形式。2004年，日本农户总数为293.4万户（经营面积10公亩以上或者不到10公亩但年销售额为15万日元以上。），其中以农业为主的“主业农户”只有38.6万户（农业收入占收入的50％以上，且有不满65岁的劳动力１年从事农业60天以上。），仅占13.1％；“准主业农户”约16.2万户（农业收入不到50％，但有不满65岁的劳动力１年从事农业60天以上。），占5.5％；其他的称为“副业农户”约121.6万户，占41.4％和“自给型农户”约77.3万户，占26.3％。也就是说，80％以上的农户属于兼业农户。这些人或者利用周末经营农业，或者干脆抛荒。据统计，现在抛荒的农地已达34万公顷，占日本全部耕地的7.2％，是整个东京都面积的1.5倍。

 
（三）农业资源配置效率提高存在制度阻碍

 
　　日本农业劳动力从1950年占整个劳动力的48.5％下降到1975年13.8％，劳动力快速转移使农家经济结构迅速改变。到上世纪70年代中期，农民收入（大部分为兼业收入）超过了城市月薪收入者。劳动力的大规模转移并没有带来以大量土地流转为特征的农业经营的相对集中及农业资源配置效率的提高。在工业化初期阶段，为防止小规模农户因失去土地而破产，日本政府对普通公司法人通过租赁、购买进入农业产业予以非常严格的限制。这一政策在农村劳动力大量转移之前对保护小农和稳定食品供给是具有重要的积极意义的。但是，在农业人口已经大量减少，社会福利保障也基本完善的情况下，继续严格限制农用土地的流转显然会降低资源配置效率。

 
二、化解农业危机：综合农协面对利益冲突

 
　　战后，针对严重的食品短缺，日本政府实行了严格的粮食购销管制以保障粮食供给，而改造和扶植日本农协以实施粮食管制则成为解决食品短缺的一个重要政策手段。而为维持农协系统在粮食生产、购销方面的可持续性，政府除了提供各种补贴及优惠政策之外，逐步将农协建立成涵盖金融、保险、卫生等领域的综合性农协。在上世纪70年代成功实现工业化之后，美国要求日本开放农产品市场的压力开始不断加强，日本政府逐渐认识到农业部门潜在的问题，开始推动农业政策逐步转向如何扩大农业经营规模以提高竞争力。但此时，农协已发展成为一个相对独立的庞大利益集团，在其自身利益的主导下，其与作为政府政策执行者的初始角色渐行渐远。在此后的20多年中，政府农业政策调整的目标不仅没有得到落实，农协反以保护农民、食品安全等理由，不断强化各种保护政策以延缓农地流转的步伐，阻止专业化、规模化农业经营者的出现，最终导致日本国内农产品成本上升、价格上涨，致使日本农业面临全面衰退的危机。

 
　　实际上，农协系统坚持高补贴、高关税、阻碍开放农产品市场、延缓农业转型等并不是没有意识到农业的潜在危机，之所以成为阻碍改革的力量主要的原因在于：农业的成功转型将可能直接导致综合农协体系的崩溃，乃至消亡。

 
　　综合农协自成立始的生产经营活动除享受各种政府优惠政策之外，其正常运转严重依赖于金融业务的盈余来弥补销售部门、生产指导部门的经营亏损。而农协金融系统之所以能够达到今天的规模和始终具备盈余，与政府赋予合作金融在农村地区的垄断经营特权相关联。这就形成了一个维持综合农协生存与发展的逻辑链：综合农协几乎涵盖了所有的小规模农户，而会员的所有金融服务全部依赖于农协合作金融系统。人数众多构成了合作金融体系的庞大规模，而政府赋予的垄断特权又是庞大的合作金融体系实现赢利的重要保障，金融系统的赢利则成为综合农协体系弥补农业生产服务亏损的来源。这就是为什么直到今天虽然只有115万人以农业为主，而农协系统却仍然保持着900万会员的原因。也是农协坚持维持小规模兼业经营而服务对象不向大规模农户倾斜的缘故。由于构成其金融业务赢利基础的是大量兼业农户的巨额存款，失去数量庞大的兼业农户，将造成对合作金融系统的冲击，从而动摇农协系统得以存在的基础。目前的综合农协与其说是农业生产者的合作组织，不如说已经蜕变成了维护金融体系正常运转的会员制组织。

 
　　90年代泡沫经济破灭后，日本开始实施金融自由化改革，条块分割逐渐打破，金融领域的相互渗透得到许可，金融市场竞争加剧。地方银行、地方信用金库及信用组合甚至大商业银行纷纷进入农村地区，参与对农户信贷业务的竞争，以瓜分农村市场。这使“农协金融永远赚钱”将成为历史。而在市场竞争中合作金融业务一旦出现大面积亏损，农协系统将难以为继。而单个的基层农协内部的合作金融与其他金融机构相比是非常弱小的，如果少数基层农协合作金融信用出现问题的话将会冲击整个农协合作金融体系，在这种情况下，合作金融赖以生存的巨额的个人存款可能转瞬即失，农协将面临全面瓦解。

 
　　为保证农协的金融业务不陷入信用危机，强化其规模效应以增强竞争力和防范风险，农协2002年以金融业务为主的改革开始启动。经过法律修订，农协银行得以建立。与此相适应，基层农协的金融业务开始大规模合并、重组，而合并之后的大农协金融业务对基层生产者的服务变得困难起来。这样农协金融系统循着金融市场的正常规律渐渐远离基层，难以根据各地的特点来适应不同地区农协生产指导、农产品销售业务、生产资料供应等方面的服务要求，因此，综合农协内部的业务开始发生冲突。显然，农协银行的建立可能成为综合农协系统打破原有生存逻辑链条的重要转折点。

 
三、近期日本农业和农协的改革

 
　　针对农业可能衰落、数年后农业部门可能后继无人的状况，农协不得不改，这已经成为共识。近年来，日本政府和农协系统已经开始实施和推动一些具有积极意义的改革和调整。

 
（一）农协方面

 
　　1.机构精简。综合农协通过合并已从1990年的3574个，2000年的1347个下降到2003年的952个。最终目标是合并成大约500个综合农协。组织结构从“国家-县-市町村”3层逐步过渡为“国家-市町村”2层。

 
　　2.经营改善。短期的目标主要锁定供销事业，通过削减、合并及实施激励机制等各种措施消除农协系统内的非赢利部分，尽快使“永远是赤字”的供销事业转亏为盈。

 
　　3.建立农协银行。农协银行的建立使综合农协的金融业务日渐脱离基层农业和农村，将逐渐蜕变为一家相对独立且商业银行色彩渐浓的金融机构，其服务对象、业务领域、治理结构、管理体系都会出现相应的重大变化。

 
（二）政府方面

 
　　1.取消粮食管制。日本在2003年开始逐步取消了粮食购销的管制，实施粮食流通的市场化改革，这意味着支撑着农协发展起来的基础性制度将不复存在。

 
　　2.放松农地利用管制。农地流转的相关管制正在逐渐放松，开始在特定地区和特定产品生产中出现农业公司化经营及大规模农户。有关改革农地制度的讨论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第一，税制改革。日本为了扶植农业和农民，对农地之外的土地利用征以高额的固定资产税，而农地则税率极低。目前开始出现对于抛荒者或不精耕细作者提高农地固定资产税的呼声。第二，修订法律，进一步改革农地制度，凸现土地的财富职能，将农地的使用权与所有权分离，促进农地的使用权以租赁的方式向生产者集中。

 
　　3.扶持专业农户。为了提高竞争力、重振日本农业，日本政府正尽力促使资源和扶持重心转向大户及经营农业的公司法人。未来农水省的扶持目标锁定在目前的38.6万户主业农户及生产法人，同时希望农协的服务也向他们倾斜。

 
四、未来的可能走向

 
　　总体来说，数年之后日本综合农协模式将面临全面重组。其重组与改革很可能依照两个方向进行：第一，农协的金融业务全面整合将是一个必然趋势，而保证金融业务的竞争力、风险防范和利润应成为其主要目标，这必将导致金融业务从综合农协系统中完全独立。第二，综合农协的供销业务与金融业务有着不同的特点，在生产指导、农产品销售、生产资料供应等方面都要求与地区、产品、生产者紧密结合。因此，金融业务独立之后的农协将是地区型的农协和专业型农协两种模式。农协的区域限制被打破，符合条件的生产者及法人均可以自由组建农协，生产者也能跨区域自由选择农协。地区型的农协可能不光是生产者也会包括消费者，可能更注重于当地生产、当地消费以及高龄者看护等包括生产、生活服务供给的各种当地紧密型的业务。而新型的经营型专业农协则可能会更类似于美国式的农协或生产者协会，不注重出资关系而更注重市场竞争优势的形成及技术、信息的共享等等，在政府的扶持下主要按照市场规律在竞争中运营。

    农协改革必将对日本农业的发展带来重大影响。虽然日本农产品生产成本很高，短期内很难在国际农产品的市场竞争中形成明显的价格优势，但其在诸如大米、苹果、桃等普通农产品生产中具有的品种、品质、质量及低农残等优势，以及较强的品种、技术开发能力和完善的技术推广体系，使我们应对日本农协的改革及农业的转型予以充分的关注和重视，这一转型的后果将可能对东亚及亚洲地区的农业及农产品贸易带来不可忽视的重大影响。

责任编辑：米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