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岁末，日本“自由贸易协定(FTA)研究会”召开了一次权威学者参加的座谈会，《日本经济新闻》也就东亚自由贸易协定问题(按：日本所指的东亚包括东南亚和东北亚。——编者注)发表了许多文章。学者和媒体的言论说明近来在日本，无论是政府还是民间企业，考虑问题时都有太多的中国因素在起作用。特别是日本有关东亚自由贸易协定的决策，处处体现了与中国对抗的意识，值得关注。

 
中国因素使日本对东亚自由贸易协定谈判从冷到热

　　拓植大学国际开发部教授渡边利夫指出，长期以来日本政府不仅对本国参加自由贸易协定态度消极，甚至认为别的国家也没有必：要搞。但是，近年来日本的态度突然变得异常积极，其原因首先是中国因素。日本政府说东亚自由贸易协定的政治意义远大于经济意义。

　　日本与东南亚不仅经济关系密切，而且日本投入了大量的政府援助资金，近年来中国与东南亚各国对东亚自由贸易协定的积极态度极大地刺激了日本。在日本人眼中，东南亚明明是日本的后院，怎么能让中国唱主角。不言而喻，日本突然积极起来就是为了全力牵制中国。但是，与中国对抗的意识和担心美国人生气的矛盾心理，让日本举棋不定。过分在意美国的脸色，使日本在东亚自由贸易协定的谈判进程中落后于中国。渡边说：二战以后，美国在亚洲有绝对的发言权，这里有它的军事同盟国和军事基地，还是它重要的农产品出口市场，一旦东亚建立了自由贸易区，它的影响力必然下降，中国将会取代美国，这是美国最不愿看到的。日本必须看美国脸色行事，加上自己也和美国一样不愿看到中国影响力的扩大，打心眼儿里不支持中国积极推进的东亚自由贸易区。所以，迟迟下不了决心，但是当日本政府意识到为了与中国争夺东亚的主导权，必须赶上或超过中国的速度，于是立即加快了步伐，所以真正让日本政府下决心的不是别人正是中国。

 
　　其次，日本一贯认为世界经济是以美国、欧洲、日本为中心的三极结构。这三家理当有自己的“后院”，美国有了北美自由贸易区(NAFTA)，最近又在谈涵盖34个国家的美洲自由贸易区(FTAA)。欧洲自由贸易区已经扩大到25个国家，把东欧也吞进欧盟的版图之内。日本通过东亚自由贸易协定把东亚十几个国家放在自己的卵翼之下，是达到与美、欧并驾齐驱的必要条件。

　　第三，日本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既要确保自己在东亚自由贸易区的主导权，还想在更大范围内起政治大国的领导作用。  日本最早提出要建立东亚共同体(EAC)就是出于上述目的。日本希望主导在东亚自由贸易区基础上建立的包括澳大利亚、新西兰在内的东亚共同体，计划像欧盟一样，把政治、安全合作等内容都包括进去，当一个名副其实的东亚共同体领导。

　　渡边还指出，政府官员都不隐讳，日本与新加坡签订的东亚自由贸易协定实际经济效果近乎零，但是从政治上讲，谈判成功是日本外交的胜利，所以政府还是自赞不绝。渡边认为，政治效果是正反两个方面同时存在的。谈判过程中过分讨价还价会得罪谈判对方，不仅达不到拉近与东亚国家关系的目的，还可能严重损害与它们的关系，特别是有中国这个竞争对手，中国已经摆出对东亚各国百依百顺的姿态，因此日本凡事不能不时刻考虑中国因素。此外，还应吸取美国的教训，墨西哥签署了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后，全国反美情绪高涨，就是因为美国不注意墨西哥的国家利益，引起了墨西哥人的反感。

 
与中国签订自由贸易协定对日本最有利

　　日本经济团体联合会政策部部长园田广一说：由于各国是否参加自由贸易协定对彼此的直接投资、农业关税以及对投资企业的零部件在本地生产的规定都有很大差异，这自然对每个国家经济都将产生巨大影响。半年前日本经济产业省公布的测算表明，如果日本与东盟签订自由贸易协定，日本的GDP可增收11，000—12，000亿日元；如果中国单独与东盟签订自由贸易协定，日本的GDP将减少3，600亿日元。这个测算引起了广泛重视。2004年12月21日，日本正式宣布，要从2005年开始以东亚为中心积极开展自由贸易协定的谈判。接着谈判对手的优先顺序便成了政府决策的焦点。为充分听取各方意见，日本国会定于2005年1月召开经济财政听证会，并责成内阁府经济社会研究所再次精确测算与各国签订协定后对日本经济产生的影响，以便作为排定今后谈判顺序的依据。这次精确测算的结果刊登在2004年12月31日的《日本经济新闻》上。结果显示，与中国签订自由贸易协定(下称“签订协定”)对日本最有利，可提升GDP0.5％，其次，与泰国、印尼、马来西亚、菲律宾和新加坡五国一起签订协定，GDP可提高0.24％。而已经先期签订的与新加坡和墨西哥的双边协定，仅有0.002％和0.06％的效益。所以，不少人对政府以往的优先排序十分不满。
 

　　但是，是否对日本有利不能仅看对GDP的促进作用，日本政府还十分重视签订协定对本国农业生产的影响。内阁府的测算表明，日本如果与美国签订协定农业收入将减少3.8％，与澳大利亚签订协定农业投入将减少 1.7％。综合签订协定对GDP和农业的影响，与中国、欧盟(GDP可提升0. 2％)、韩国(GDP可提升0.1％)签订协定会有正面效益，与美、澳签订协定有负面效益。《日本经济新闻》的报道说，该项测算结果将在2005年夏季作出结论，作为“政府2005年经济财政运营方针”决策依据。虽然，日本最不愿首先单独面对中国，但是经济效益是不能回避的根本原则。

 
日本经济界围绕中国因素出谋划策

　　《日本经济新闻》2004年12月1日的社论说，参加东亚自由贸易协定谈判就像一场游戏，出手晚是要吃亏的。近来，日本企业生怕落在中国后面，越来越有危机感。所以想方设法说服政府：“千万不能迟疑，决心要大，动作要快，要把失去的主导权夺回来”。

 
　　三菱电机经营管理部长石井胜己说：对日本来讲，东亚自由贸易协定的经济意义大于政治意义，日本企业普遍表示欢迎。  日本企业的亚洲战略(利用东亚国家的资源在当地生产，向国内和全世界输出)离不开东亚自由贸易协定。  日本对东亚贸易的依存度达到44.5％，日本企业在海外的工厂的54％在东亚，日本政府援助的48％投在东亚。东亚自由贸易协定的核心问题是减免关税、协定成员国的政府采购和投资自由化。现在日本企业拿不到东亚国家政府的定货单，东南亚、中国不允许在当地投资兴办营销公司、材料采购公司等，可是在自由贸易协定谈判时只要我们坚持要求就可以改变这一状况。有了东亚自由贸易协定，日本企业可以更自由地推销产品，更自由地投资各领域，拿到各国政府的采购定单。此外，日本一直希望以日元为基础形成亚洲的共同货币，欧盟就是从市场统一走向货币统一的，所以积极参加东亚自由贸易协定是很有价值的。

 
　　野村资本市场研究所主任关志雄说，解决日本产业空洞化是东亚自由贸易协定带给日本的最大实惠。日本制造业为了回避关税壁垒，纷纷到中国办厂，造成越来越严重的“空洞化”，国内大批工人失业。如果与中国签订了自由贸易协定，实现了零关税，丰田、本田、日产等就可以在日本国内生产汽车，然后出口到中国。设想如果把年产100万辆汽车放在国内生产，可以创造出多少就业机会。

　　关志雄说：政府说要从易到难选择谈判对象，我认为应当倒过来，先与中国开始谈判，因为互补关系最强的两国间的自由贸易协定效果最大。而且日中是该地区两个经济规模最大的国家，占到东亚经济总量的80％以上。一旦日中签署了协定，其他小国别无选择，只能参加。但是，日本单独与中国谈判将是很困难的。中国为加入WTO作出了巨大的让步，那是美国和欧盟以及全体WTO缔约国合力取得的胜利。现在日本要单独面对中国，必须准备好几张对付中国的牌，充分利用中国急于达成协议的愿望，迫使中国加快自由化的步伐，迫使人民币汇率与美元脱钩和人民币可自由兑换，全面落实对WTO的承诺……。为保障东亚自由贸易协定范围内的经济稳定，中国要承诺解决好它国内面临的课题，譬如：国内不同地区的差距和三农问题；尽快使知识产权保护达到国际水平；确保法制的透明性；中央与地方的统一性；等等。这些都是我们制定谈判方针时应当认真准备的牌。

　　园田广一说：有关人才流动自由化和“开放农业”的出牌也很重要。日本最怕别人要求开放人才和农业市场，日本创造了世界总产值的13— 14％，出口额占全世界的10％，但是日本人才的流动只占世界总流动数的2％，人员交流存在极其严峻的壁垒。  日本到2006年将迎来人手不足高峰期。我们必须意识到当前世界的竞争实质上是人才的竞争。我们可以利用自由贸易协定为日本企业开拓人才渠道，特别是应充分利用中国人才的智慧，提高增加附加值的创造力。这方面美国人很聪明，他们吸引大批高智能的中国年轻人，为本国高技术发展集聚大批优秀人才，我们应当利用签订东亚自由贸易协定的机会努力吸引大批中国优秀科技人才。但是必须有序进行，保证质量和数量。

　　日本的农业从乌拉圭回合谈判开始就处于守势，美国采取保护自己的490％的高关税政策，日本政府紧随其后，无论如何这是与WTO大方向背道而驰的，更远远落后于中国，中国农业的开放不但未造成人们预想的崩溃，反而促进了农业结构的改革和竞争力的提高。最近日本农林水产省开始强调增加农业竞争力、提高生产效率、增加附加值，提出像美国、中国一样对部分专业农户直接补贴，农产品也像能源一样靠长期合同保障供给等设想。  日本经济界支持政府的这些动向，希望开放农业，主动出牌。

　　园田广一说：现在许多媒体指出，中国因素越来越成为日本政府决策的出发点。无论是因为中国本身的实力和行为，还是因为日本自身的对抗意识，仿佛做任何决策都不能不考虑到中国。不久前出台的日本的防卫大纲其前提就是把中国作为假想敌国，制定了围绕中国的防卫体制。岁末年初各种媒体在预测日本2005年经济形势时，更是言必称中国将如何如何，首先议论的是中国经济2005年的发展趋势，在日美经济研讨会上所有的发言人无不大谈中国经济，谁都不得不承认，离开中国就没办法制定日本的经济政策。就连近日决定对印度洋大海啸的救援数额、采取何种行动时都首先考虑到如何比中国高出一筹、如何从中国手中夺回在东亚地区的领导地位。难怪不少人说，不管你喜欢不喜欢，中国因素将越来越影响我们的决策。

责任编辑：米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