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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明治维新以来，日本便在实行赶超西方先进国家的战略。20世纪80年代，日本在经济上对美国的霸主地位提出了挑战。然而，90年代，在美国经济出现欣欣向荣景象的同时，日本经济却严重泡沫化，随着泡沫经济的破灭，日本经济的增长率骤然下降，陷入长期的经济衰退。进入21世纪后，日本经济仍然不见起色，甚至出现了通货紧缩、经济衰退的严峻局面。日本经济目前的困境是由多种原因造成的：美国的政治压力、国际经济环境趋紧、出口下滑、各种矛盾积累等，但其深层次的原因是政府的官僚主义、过度干预模式、产业结构失衡以及创新能力不足等。在日语中，“衰退”一词的语意是指人因患宿疾，体力日益衰退。日本经济的衰退正是一种源于体制、结构问题的不增长。所以可以说，日本经济战败是败在了“制度”或“体制”方面。

 
一、日本泡沫经济的制度性原因分析

 
(一)宏观层面

 
　　战后日本形成的经济增长模式是以追赶超越其他发达国家为目标，政府以产业政策、计划调节等手段对经济实行管理和控制的政府主导型市场经济体制。这种模式是典型的投入驱动增长型模式，短期内虽然实现了“赶超战略”，曾经辉煌一时，但却掩盖了最致命的弱点——生产率低下。由于日本政府的过度干预模式没能及时转向，政府几次重大选择出现决策失误，导致了泡沫经济的形成和破灭，日本经济陷入长期的衰退。

 
1.政府主导型的市场经济体制

 
　　在政府主导型经济体制下，政府与企业存在密切的联系，企业(特别是众多传统的中小企业)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在政府身上，过多地依靠政府的财政补贴。资源配置不是以市场调节为基础，而是以政府干预为主。由于政府对企业和金融业的过分干预和保护，企业和金融业相对封闭保守，经营水平低，缺乏公平竞争风险意识。并且，这种过度干预和保护还抑制了企业的自主性的发挥，影响了民间投资的活力，形成了官营事业庞大而民间企业力量薄弱的格局。

 
2.产业结构和投资结构失衡

　　日本经济存在着明显的“双重结构”：一方面，拥有竞争力很强的汽车、家电、机床等出口型制造业，其劳动生产率比美国还要高出20％；另一方面，却存在着十分缺乏竞争力、效率很低的食品加工等面向国内的制造业、农业以及流通等国内服务业，其劳动生产率仅为美国的63％。从两类产业占就业人数的比重看，出口型制造业仅占总就业人数的10％，而其它产业则占到90％。日本经济中较弱的部门和夕阳产业因政府的各种管制措施而得到保护。因此有人形容日本经济结构是“具有竞争力的‘一成产业’支撑着缺乏竞争力的‘九成产业’”，的脆弱结构。日本的政策决策者出于政治上的理由把资源分配到“夕阳产业”，而对促使资本从低效益领域向高效益领域转移的市场作用进行妨碍，使日本产业陷入“结构性陷阱”，没有抓住日元升值的有利时机进行产业结构调整，导致经济增长动力匮乏。

 
　　日本在完成了赶超任务、成为世界第二经济强国以后，资本由短缺转为过剩，1985年的日元升值进一步促使财富大增。但1987年日本政府对经济形势做出了错误判断，认为国民对闲暇的需求将迅速增强，制定了《第四次全国综合开发计划》和《休养地法》，促使大量闲置资金投入到房地产行业和相关行业。这一选择的一大恶果是大量过剩资本流向国内的房地产和股市等容易导致泡沫的产业部门，或流向海外寻求升值机会，使得日本经济和金融泡沫日益膨胀，产业空心化现象严重。泡沫破灭后，资产价格下跌造成房地产缩水900多万亿日元，股票比高峰时期缩水300多万亿日元。资产缩水造成了多方面影响：那些贷款购房和持有股票的居民财产减少，消费下降；企业资产减少、负债过大，资产负债率猛增，企业经营困难或破产：银行不良贷款大增；物价下跌，通货紧缩。而这些正是造成日本赤字财政政策效果不明显、内需难以启动的重要原因。

 
3.经济结构改革缓慢，科技创新能力不足
 

　　战后日本比较成功的工业产品都是在美国完成基础研究，再通过技术引进等方式在日本进行应用研究和商品化的。所以，日本科技界和产业界对基础研究的重视远远落后于应用研究和开发研究。日本科技方面的进步基本上属于追赶、模仿和引进型，自身创新能力不足，主要表现在：第一，战后日本经济的迅速崛起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侧重引进科技的政策。技术引进使日本的科技实力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赶上甚至超过了欧美先进国家，但这一成功的政策也产生了不良后果，即创新能力不足。日本政府研发经费投入不足，只占全部科研经费的20％，导致了重应用轻基础研究的短期行为。相比而言，美国政府投入的科研经费约占总额的1／3，充足的科研经费促进了研发活动和持续创新，而不断的创新又为美国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效益，使高技术产业的产值在GDP中所占的比重由1984年的不到15％增长到目前的40％以上。高科技在使美国产业结构得到提升的同时也加快了其它传统产业的改造和升级。第二，当美国兴起了以信息技术企业为代表的高新技术风险企业、“硅谷模式”成为推动美国经济增长的活跃因素的时候，日本的高新技术风险企业却迟迟未能形成气候。第三，日本的学校教育、人文环境不能适应培养创新人才的需要。表现在：民间企业之间人才极少自由流动，大学及国立研究机构的研究成果难以产业化，各种繁杂过时的政府管制束缚新企业诞生，税收制度不利于靠创新获取丰厚利润的企业家，社会上普遍缺乏冒险和改革精神等等状况。而美国的IT产业之所以能迅速发展，依赖于高度的流动性和巨大的资本市场、风险资本网络、世界一流的大学、崇尚冒险和改革的文化氛围以及从全世界吸收高科技人才。而这些都是日本所缺乏的。第四，日本在几项重大技术发展方向上的决策失误。如在电脑技术上，80年代日本的个人电脑技术和美国不相上下，在芯片等方面还处于领先地位，但日本政府却把大型计算机作为发展方向，虽然取得了一定成功，但其市场容量却十分有限；而美国则大力发展个人电脑，培育出前景广阔的信息产业，使日本在信息技术领域比美国落后5-10年。

 
4.外向型的经济发展战略

　　长期以来日本的经济增长都是严重依赖外需，即“出口导向型”模式。日本对输出资本很积极，但在引进外资方面，政策较保守。日本所谓“产业空洞化”的一个基本原因就在于不仅本国高科技风险企业成长得不顺利，而且也没能通过引进外国直接投资，吸引大批外国高科技企业到日本来。比如在2000年世界各国吸收的外国直接投资总额中，日本吸收的外国直接投资不到3％，占日本国内固定资本投资的比例只有1.1％，比世界平均水平(16.3％)低得多。

 
　　日本经济主要依靠商品、资本输出，以出口带动经济增长，严格限制进口，从而导致国内市场的开放程度与其国际层次地位不相称，商业惯例与国际不接轨。进入90年代以来，随着世界经济形势的变化，这种模式的脆弱性明显表现出来，新兴市场经济国家的兴起对日本传统制造业产品的出口构成有力的冲击，日本的产业优势削弱。并且，世界范围内的经济紧缩和需求不足也成为日本经济复苏乏力的原因之一。

 
5.政治经济体制中的“铁三角”

　　日本同时存在着经济双重结构和政治双重结构。政治双重结构和经济双重结构相互强化，形成了日本政治经济体制中难以打破的“铁三角”，即在经济部门存在生产率低下的面向国内的制造业和服务业：在政治体系中有代表这些部门利益的国会议员；在政治干涉的条件下，银行部门贷款主要向效率低下的国内制造业和服务业倾斜。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反对改革、牢不可破的“铁三角”。

　　政治上的官僚主导也严重影响其经济体制，大藏省管辖下的金融体制则是这种官僚主导型体制的代表。日本政府的官僚体制使得行政干预过多、管制太严太僵化、决策过程长、责任模糊、效率低下。另外，日本政局不稳，内阁更迭频繁，也严重影响经济政策的连续性和稳定性。弱势政府的存在也使得日本经济政策出现连续失误。如政府对“泡沫经济”崩溃后所产生的恶劣影响轻视；对不良资产问题处理不力；政府急功近利，1987年急于推行金融体制改革，过早导入“早期健全措施”，使金融危机和经济萎缩进一步深化；1990年错误判断形势，过急的金融紧缩政策、提高消费税，使景气毁于一旦，在这些问题上，日本政府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日本之所以“缺乏强有力的领导”的根本原因在于体制，政府不断犯错误是因为没有创造出一种能及时纠正错误的体制，特别是合理而科学的政治体制。

 
(二)微观层面

　　宏观层面的政府主导型经济模式严重影响到微观主体的健康发展。

 
1.金融体制上的缺陷

 
　　日本企业的主要融资形式是一种“关系型融资”。战后为了缓解资金紧张压力，日本政府实行了主办银行制度，支持银行大量贷款，出现问题由政府帮助解决。金融监管当局缺乏有效监管，使得银行风险意识差，金融机构不负责任地向房地产和股票投资者发放贷款，助长了泡沫经济的产生，结果在泡沫经济破灭后形成巨额的呆账坏账，既增大了金融风险和财政风险，又造成“惜贷”，制约了经济增长；并且，由于日本直接金融不够发达，缺乏风险投资机制，新兴产业、高科技企业和创业中的中小企业筹资较为困难。

 
2.日本公司的治理模式严重扭曲了市场竞争机制

 
　　日本公司治理模式的典型特征是依靠大股东的直接控制实行公司治理，集团内企业交叉或循环持股，整个集团形成一个大股东会。企业的主银行在提供较大份额贷款的同时，还拥有一定的公司股本，并派出职员任企业的经理或董事，成为公司的重要监督者。日本公司的这种治理模式存在种种弊端：第一，在这种复杂的企业组织形式和主银行制度下，公司的所有者——代理人之间关系不清楚。公司是为全体员工和国家存在，公司管理者自己任命自己，自己监督自己，缺乏对经理的有效监督和激励机制，缺乏透明性，这种公司治理模式既保护垄断造成效率低下，又导致“内部人控制”，侵害股东的利益。并且，日本公司的治理结构强调协调，忽视控制与监督的特点引起过度竞争，对造成日本的高速增长和泡沫经济都起了关键性作用。第二，在这种公司治理模式下，企业同关联单位，如供应商、销售商等关系密切，在产品市场上维护共同利益，具有闭锁性、排他性、交易内部化的特性，扼杀了优胜劣汰的竞争机制，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效率低下的企业。第三，日本式企业有其特有的经营方式，即以终身雇佣制、年功序列工资制和企业内部工会为三大基本内容。虽然这种内部用人治理机制能起到稳定员工的作用，但也使得公司不能形成很好的人员流动机制，劳动力市场在人员配置上的作用甚微。特别是当环境变化，公司需进行组织调整时，这种机制使得阻力变大，企业创新困难重重。
 

 二、日本经济走出衰退的路径探索

 
　　日本经济问题的出路不是如何调整宏观政策，而是如何改革微观和结构性的政策。可以说，结构性改革，或者说制度性改革是日本经济的惟一出路。

 
1.加大经济结构调整

 
　　90年代以来，日本经济的长期停滞具有明显的结构性特征。日本学者宫崎义一(1992)认为，日本的这次经济波动不同于以往的单纯以需求为制约因素的景气波动，而是以金融因素为先导、金融经济与实体经济交织在一起的结构性经济萧条，他将其称之为“复合萧条”。因此，从中长期看，要使日本经济真正走上自主增长的良性轨道并保持经济的持续健康增长，不能只靠经济政策的调节，而要靠经济结构的调整和制度创新，从根本上解决结构问题。在各种结构性矛盾不断暴露并日益严重的情况下，日本政府应着眼于完善长期经济发展的结构、制度性条件，开始社会经济的结构改革。一国的高新技术，特别是信息技术关系到该国的劳动生产率和竞争力的提高，进而影响到企业的盈利水平和对投资的信心。日本政府应大力发展信息产业，使之成为带动其它产业和拉动日本经济恢复的主要动力。

 
2.改革日本现有的经济体制，积极引进新的制度因素

 
　　90年代以来日本经济之所以落后于美国，除了日本企业在以信息为代表的高科技方面不敌美国外，更为根本的原因是日本社会和企业的一些传统做法已经成了经济进一步发展的障碍。因此，需要改革日本现有的经济体制，引入新的制度因素，促进经济发展。具体包括：①政府干预需要逐步减少，产业政策的作用进一步缩小。②鼓励民间投资，为企业自主投资提供宽松的环境。③推进金融制度改革，大力发展证券市场，提高整个金融体系的效率。主银行制度应逐步向商业化运作转变。④改革日本式企业经营方式，改革公司治理结构，引入竞争机制。解除终身雇佣制，变年功序列制为年薪制，按能力取酬。

 
3.经济增长模式的调整

　　一国经济增长需要有一个强有力的内在支撑机制。在日本目前经济持续低迷的情况下，将出口和扩大内需、推动个人消费相结合才是日本经济恢复和发展的关键。日本政府应建立健全社会保障制度，努力提高公众对经济增长的信心。

 
三、对我国的启示

 
　　虽然中国经济与日本经济的发展水平差距不小，体制也截然不同，但两国经济面临的问题却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日本过去是赶超型经济，中国过去是计划经济，两国都存在官僚体制、机构庞大、办事效率低的问题，现在两国都要减少行政干预；两国都需要启动内需：两国都是以银行为主导的间接融资模式，都需要改变政企关系和银企关系，增强企业活力，提高经济增长的质量和效益；两国都要裁减人员、扩大就业、健全社会保障；两国银行都存在大量的不良债权问题。因此，日本经济模式的经验和教训，对我国的经济运行有不少有益的启示。

 
1.适当定位政府职能

 
　　对于宏观经济，一国政府不能流于自由放任，也不能陷入父爱主义。日本经济“失去的10年”暴露出日本政府经济管理中的问题，即政府对经济过多的行政干预。合理的选择应当是必要的宏观调控与健全的市场机制的结合。政府对经济的干预主要表现在利用宏观经济政策对企业提供较好的宏观经济环境，通过政府来提供公共物品和调节收入分配。对我国而言，应建立完善的市场机制，减少政府对经济的过度干预，放松管制、促进市场竞争。#p#分页标题#e#

 
2.调整经济结构和促进产业结构的升级

　　日本的经济停滞和通货紧缩，直接原因是银行不良债权恶化所至，表现为一种货币现象。但其实体经济根源则在于日本企业投资收益率的下降和日本产业结构升级的受阻。我国长期以来以廉价劳动力为主的比较优势参与国际竞争，在WTO宽限期即将结束之际，中国未来参与国际竞争的比较优势何在?这实际上涉及产业结构的调整。因此，在我国，不能仅仅满足于追求经济增长速度，更关键的是优化经济结构，推进经济增长方式由粗放外延型转向注重效率的集约内涵型；不断推动产业结构的升级，坚持走新型工业化道路：依靠科技进步，围绕提高自主创新能力推动制度创新和结构性调整。

 
3.建立良好的金融市场所需的制度基础结构

 
　　支持市场的制度基础包括；法律(如法治和执法)、监管(如审慎监管规则和债权人的权利)信息(如会计和审计)等制度。我国应在不断推进开放的同时，尽快地改善制度基础设施水平。

 
4.坚持内需主导的经济发展战略

 
　　内需是一国经济增长的基石，世界经济大国无一不是以国内需求和国内市场为主。我国应在积极扩大外需的同时，提高国内公众信心，增加消费需求和投资需求。

 
5.重视教育和基础研究

　　日本产业升级受阻归根结底是教育和基础研究落后，在最尖端技术无法从国外引进的情况下，应用研究和开发研究陷入困境。在知识经济时代，国家的竞争力长期来说依赖于人才的培养和科学技术的进步。

责任编辑：米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