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经济史感兴趣的人，欲了解日本泡沫经济破灭之前的社会经济状况，有一本书一般不会错过：阿列克斯科尔（AlEX Kerr）写的《犬与鬼——现代日本之坠落》（DoGS and demons: The fall of modern Japan，2005）这部著作不仅在分析日本经济在“失去的十年”之前矛盾不断累积的总体面貌方面很深刻，而且还列举了一些非常有趣的细节。这其中，“尾上缝的蟾蜍”就非常有意思。
蟾蜍在古代中国曾一度与乌龟一起被认为是具备灵异功能的动物。受这一迷信看法的影响，日本泡沫经济盛行时代，“蟾蜍”竟然被日本人用来预测资本市场的变化。尾上缝原本是日本大阪高级料理店的老板娘，她声称有一神秘宝贝——一只会预测股市涨落的陶瓷蟾蜍。于是，在上世纪80年代末，每天下午，尾上缝的宅子前都会停满各种豪华轿车，包括日本最富盛名的兴业银行[32.16 -0.53％]与三一证券在内的各大金融机构的大老板，都汇聚到尾上缝家中。但他们不是来吃料理，而是来参加参拜蟾蜍与诵经仪式，更重要的是在参拜与诵经仪式后还要听取蟾蜍的“神谕”，好为第二天的资本操作进行决策。仪式的过程一般是：老板们依次排队轻抚蟾蜍的脑袋，接着到摆放在院子里的各种佛像前念诵祈福，最后，尾上缝坐在蟾蜍前，入定，然后晓谕买进哪只股票，卖出哪只股票；最后，老板们再次诵经至凌晨两三点钟。按照科尔在著作中的说法，这只尾上缝的蟾蜍，在日本泡沫经济的巅峰期，竟然操纵着日本金融产品数额高达1万亿日元之巨！东京股市被一只瓷蟾蜍搅得风生水起，随着那只“尾上缝的蟾蜍”的所谓“神谕”而波动。尾上缝本人也因此敛集了大量财富，建立起自己的庞大金融帝国。日本股市泡沫破灭后，尾上缝本人、兴业银行老总、三一证券老总等一干人等，才与“尾上缝的蟾蜍”一起，走向穷途末路。
一批接受过高等教育并操纵着资本市场的头面精英人物，为什么会听命于一只“癞蛤蟆”？根源恰在于这些头面精英人物对于未来不确定性的恐惧！这种对于未来不确定性的恐惧主要有两点：一是日本“裙带式资本主义”背景下，金融业与政府、企业家与官员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使得企业根本无法按估值原则进行运作，而是考虑到各种“利益相关者”的利益平衡，这使得这些精英人物对于自己的企业、资本市场甚至自己的人生，都缺乏一种把握感；二是泡沫繁荣背景下资本市场本身的不确定性让这些精英人物增加了恐惧：至1989年冬季，东京证券日经指数接近4万点，市盈率高达80倍；而房地产价格则超过美国纽约曼哈顿区的10倍！在资产价格飞升过程中，无数理性的精英都预期不可能再涨，但市场已经疯狂了似的并没有停止上涨脚步。于是，这些资本精英们一边享受泡沫繁荣带来的高收益，一边颤颤惊惊地承受着可能从云端跌落到地狱的心理压力。于是，精英人物求助于“怪力乱神”也就毫不奇怪了。
我在读科尔著作中“尾上缝的蟾蜍”这一故事时，想得更多的是中国企业的营商环境。
2009年3月份我到江浙一带调研，听到这样的事：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很多外向型企业开工不足。此时，不少民营企业家不是在想办法解决困境，而是跟着从台湾来的一个什么大师，在太湖边上“安营扎寨”，搞所谓“清修”、“辟谷”加“祈福”。费用据说不菲，每个企业家的报名费达数万元。后来，复旦大学一位教授逢会就说：“实体经济看来真遇到了问题，你看江浙一带企业家没事干，练气功去了。”2009年11月中旬我再次到江浙沪等地，本以为企业景气变好了，企业家该干正事了吧。但此时我见到的一位沪上老板对我说：“现在我不少同行最流行的是‘闭关修炼’，很多人都有自己的师傅，这些师傅多是高僧大德或道长，据说与他们在一起可以消灾免祸。”
看来，中国不少民营企业家，也与日本当年那些企业家一样，对未来的不确定性也充满了恐惧，于是也求助于外在的东西来平衡心境。这背后自然也有中国式官商关系、中国资本[5.01 -2.34％]市场泡沫化在不断抬高等因素作用；此外，也应该还有贫富分化背景下社会不和谐因素进一步增加了这些企业家的不安全感。所以，如何避免日本当年那种一只蟾蜍影响资本市场这样荒唐事情在中国发生，如何保持中国经济发展更加健康与可持续，的确是我们必须面对的紧迫课题。
责任编辑: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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