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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下“紧箍”的孙悟空
 

农历丙申年猴年即将到来，一说到“猴”，相信许多人的脑海中马上会跃出“孙悟空”的形象。恰巧昨天我社参与承办的“悟空杯中日漫画大赛·2016”正式启动了，许多朋友在微信后台留言，表示非常喜欢大赛推出的那个萌萌的“悟空”。关于这个大赛名称的产生，以及“孙悟空”在中日两国漫画中形象的演变是一个非常有趣的话题。本刊总编辑王众一与北京外国语大学日本学研究中心教授秦刚就孙悟空的形象在中日漫画中的故事进行了对谈。很有趣，与大家分享。

“孙悟空”在中日两国人气颇高。长久以来，两国的漫画家们倾心创作了大量关于孙悟空的漫画形象，无尽的想象力给两国民众带来无数欢乐。

手冢治虫与六个孙悟空形象

孙悟空在中日两国漫画中的形象演变

王众一：据我所知，孙悟空，从绣像本小说插图、民间年画和日本的浮世绘，到中国的连环画，以及日本漫画家创作的漫画形象，这只从傲来国石缝中诞生的猴子一直是民间绘画文化领域中一个经久不衰的主题。

秦刚：正是这样。《西游记》传到日本的各种刻本中就配有大量的绣像或插图。因此，在江户时期，就有很多日本版画家创作过《西游记》题材的版画插图或浮世绘作品。葛饰北斋创作的《絵本西遊記》版画就是其中的代表。进入20世纪之后，中国上海世界书局1929年出版了《西游记》连环画。日本也差不多在同一时期，开始了对《西游记》漫画化的探索。其中，讲谈社于1939年到1941年，陆续出版了《孫悟空》、《孫悟空と八戒》、《孫悟空　火ノ山ノマキ》三个漫画绘本。

王众一：孙悟空绣像与同一时期的孙悟空浮世绘可以算作一对。孙悟空的连环画和孙悟空日本漫画绘本也恰好在同一时期出现，之间有什么影响和不同吗?

秦刚：不好断定有直接的相互影响关系，但源流肯定是相同的，都是明清刻本中的版画插图。但讲谈社绘本里孙悟空的形象从服饰到画面风格，都吸纳了很多中国传统艺术元素，中国人欣赏起来也没有违和感。在画面整体表现上，由于中国西游记题材的戏曲特别发达，中国的连环画受舞台剧的影响比较多。而日本的战后漫画则受电影手法的影响比较多。

中国连环画名家赵宏本、钱笑呆绘画的《三打白骨精》

王众一：说起电影，1941年正是万籁鸣完成中国第一部长篇动画《铁扇公主》的时候。里面孙悟空的形象小巧灵活，明显受到来自迪士尼米老鼠的影响。

秦刚：日本动画最早也是学迪斯尼。早在1926年，日本动画奠基人大藤信郎就拍摄了8分钟的动画片《孫悟空物語》。虽然只有8分钟，但第一次塑造了西游记人物的动画形象。不过论影响力，肯定无法与后来万籁鸣在上海创作完成的中国也是亚洲第一部有声动画长片《铁扇公主》中划时代的孙悟空的动画形象相比。

王众一：《铁扇公主》时的孙悟空还是个很像米老鼠的少年形象，但到20世纪60年代中国拍摄《大闹天宫》时，孙悟空已经变成一种青年形象，而且对后来中国动漫中孙悟空的形象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这种变化的背景应该很有意思。

秦刚：《大闹天宫》里孙悟空是由漫画家张光宇设计原型，万籁鸣、严定宪进行修订。在我看来，这个孙悟空形象还是受到了迪斯尼的影响，因为使用了大量曲线和圆，而几乎没有直线，这正是米老鼠形象的特点。但是在色彩感上，肯定是在传统中国的色彩上进行了现代化。大红和鲜明黄色的搭配应该是从故宫那种黄瓦红砖的中国元素里提炼出来的。

《大闹天宫》中孙悟空的电影截图。

孙悟空与阿童木的握手

王众一：可以说在中国现代以后的孙悟空的形象就分成两套风格，一个是动画的孙悟空，和迪斯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在连环画的这个领域，孙悟空还是带有很浓厚的从绣像本过来的风格，一直使用细密画、白描的方式。

秦刚：因为中国的连环画并不是专门画给儿童的，并未充分漫画化处理，基本走写实路线。有趣的是，相反最初面向儿童而开拓的日本漫画受到了《铁扇公主》风格的更多影响。号称漫画之神的手冢治虫多次在文章里提到他当年看《铁扇公主》时受到了震撼，从而成为他漫画创作的原点。

王众一：阿童木的形象也和孙悟空有些关系。我一直以为，阿童木的飞行能力和巨大力量都有孙悟空的影子，比如七大神力对应七十二变，十万马力与孙悟空的金箍棒。

秦刚：事实上，手冢治虫在创作漫画《铁臂阿童木》的同时，创作了改编自《西游记》的漫画『ぼくの孫悟空』。而且两部作品的连载是并行的。这两个人物的构思源头肯定是有关系的。

王众一：改革开放以后手冢治虫访问中国的时候，画了一个阿童木与孙悟空握手的漫画。那个时候阿童木在中国已经家喻户晓，而在手冢治虫那里，构思这样一幅画，一定也有向自己的“始祖”致敬的意义。

秦刚：手冢治虫开创了《西游记》题材的ギャグマンガ的先河。出版少年漫画杂志『漫画王』的秋田书店希望他创作一部搞笑漫画。手冢治虫就选择《西游记》为题材创作了《ぼくの孫悟空》，对故事和人物进行了戏说。由于《西游记》已经广为人知，他不用再对人物形象和故事进行细致描写，可以自由加入很多笑料，比如“大力水手”客串登场，“金角大王”使用可视电话和部下联络等。

《孙悟空会见阿童木》严定宪与手冢治虫于1981年4月在日本东京会见时合作的作品

王众一：如此看来日本漫画家可谓是戏说《西游记》的先驱。没有像中国连环画作品那样被拘泥于原作的“原教旨主义”中。

秦刚：所谓“自由自在”“异想天开”，对后来日本漫画的影响非常大，包括《龙珠》等非常有个性的作品。

王众一：中国的情节漫画起步较晚，到我们这代人为止都习惯连环画的审美形式。上世纪80年代连环画走向式微可能有两个因素，一个是日本漫画的冲击使连环画流失了年轻读者。此外，连环画自身过分追求实验性，失去了原来那种精细美，丢掉了老读者。

秦刚：我这里有几本1990年中国连环画出版社出版的新型连环画：《孙悟空智斗阿童木》、《孙悟空大战变形金刚》。从题材和人物角色上就能看到日本漫画和美国动画对中国的冲击了。

王众一：构思异想天开，同时能够感到一种焦虑。看得出当时中国从连环画向漫画过渡过程中正处于守势。

现代漫画《寻师伏魔录》（作者：马鲍方等）里的孙悟空

摘下“紧箍”的孙悟空引领漫画的未来

秦刚：在当时那个时代，不把这些国外动漫人物拉进来，连环画就没有吸引力了。从中你能看到中国连环画的创作从题材到风格的一种纠葛和撕裂。这种外来的冲击，促成了连环画向现代漫画的转变。1993年，连环画画家谭晓春用现代分镜手法创作的漫画《蟠桃会》，续写了孙悟空取经归来，来到现代社会的故事。孙悟空没了头上的金箍，七十二变有了战斗机。神仙们也与时俱进，出国的出国，经商的经商，天宫也遭受宇宙垃圾的袭扰。如今，新一代漫画青年创作的大量孙悟空题材漫画作品就更不受老故事的束缚了，他们自由地进行解构与再创作。

王众一：现在，中国的现代漫画也开始走向成熟。可以说，日本的漫画家和中国的漫画家们先后摘掉了束缚想象力的“紧箍”，都进入了“自由自在”的全新漫画创作时代。回过头来看，中日在孙悟空这个形象的审美上，时而分离，时而接近，但最终是相互作用，共同发展。

秦刚：现在，中日两国很多漫画中的孙悟空形象，人物设计富于现代感，同时也有很多中日共通的审美元素在里面。我感觉今后将进入中日两国漫画作者对等交流的时代了。

悟空杯中日漫画大赛中的悟空形象

王众一：最近中日两国漫画界业内的一批有识之士正在策划在今年举办首届中日漫画大赛，邀请两国漫画创作的爱好者同台切磋交流。人民中国杂志社也参与承办。作为组委会成员我提了一个创意：不如就以“悟空杯”命名，得到了大家的广泛认同。

秦刚：真是个好主意。恰好今年是猴年，以“悟空”命名正合时宜。无论是中国还是日本。你说别的形象，可能中国知道，但是日本不知道，或者日本知道，但中国不知道。但是一说孙悟空，大家就会形成一个共识。孙悟空的名称，可以同时激发中日双方漫画创作者的想象力。

王众一：可以说，孙悟空是中日漫画文化的最大公约数。在中日两国现代漫画发展过程中，让孙悟空的身上浪漫主义色彩又得到进一步发扬。起先，中国绣像和动画中“孙悟空”影响了日本漫画，后来，日本漫画的“孙悟空”又反过来影响过渡时期的中国漫画。今天，两国的“孙悟空”都摘掉了束缚思想的头箍，必将展开想象的翅膀，携手引领东亚漫画文化走向新未来。

北京外国语大学日本学研究中心教授秦刚

人民中国杂志社总编辑

    资料来源：人民中国
    转载时间：2016年0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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