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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年12月中旬，中国国家副主席习近平访问日本，这是日本民主党鸠山由纪夫内阁上任以来，中国国家领导人的首次访日。日本各界对此访开创的新局面，特别是对构建“东亚共同体”的推动表示高度关注。

    尽管鸠山当选首相后高调提出“东亚共同体”的构想，但外界并不了解其具体内涵与政策主张。而事实上，早在2004年左右，“东亚共同体”就已成为日本学界的热点话题。日本智库几年来积累的研究成果，也为鸠山内阁提出“东亚共同体”构想提供了厚实的基础，而且其中一些设想已在最近中日高层密集的互访与会谈中成为现实。

民主党新政权

调整“大国追随外交”

 
    打着“政权更迭”、“改变日本”的旗号而实现历史性胜选的日本民主党，自9月组阁以来，内有经济持续低迷的问题，外有普天间美军基地搬迁等事关日美同盟的外交问题，内政外交上均陷入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境地。鸠山内阁的支持率已从当选时的近七成降至56％(12月14日NHK调查数据)。

    正在日本民众开始感到鸠山内阁执行力软弱、改革难以推进的时候，民主党干事长小泽一郎率143名国会议员，声势浩大地访问了中国及韩国，为民主党的内政外交打开局面。

    目前，美国在普天间军事基地搬迁问题上的立场非常强硬，而日本当地民众对新政权改变他们的生活境遇寄予厚望，社民党又以美军基地搬到冲绳县之外为该党留在内阁联合执政的前提。因此，鸠山面临要么日美同盟受损，要么内阁分裂的两难境地，只能把决策一拖再拖。而小泽高调访华、拉近与中韩关系的大手笔，无疑为日本对美谈判增加了筹码。

    小泽在出访前明确表示：“我始终很重视中日关系，而且多年以来一贯以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的态度。”而负责与美方谈判普天间基地搬迁的外相冈田克也14日也说：“日、美、中应呈现等边三角形的关系。”“等边三角形”的提法显然是对日美关系和中日关系的距离调整。由此可见，难题堆积如山的鸠山内阁，眼下迫切需要在外交上回到亚洲，来巩固内政。

    然而，正如曾任外交官的早稻田大学现代中国综合研究所所长、亚太研究中心教授谷口诚在其《东亚共同体》一书中所说的那样，“日本至今没能步入东亚地区一体化潮流的最大理由，是对美国有所顾忌，以及日本精英中依旧根深蒂固的‘脱亚入欧’思想。”

    对于小泽的访华，前首相小泉纯一郎的次子小泉进次郎议员14日公开表示：“民主党现在不应搞访华团，要紧的是派出访美团，这样才能弥合日美分歧。”这种针锋相对的外交主张所代表的博弈，将在日本政界、学界持续一段时间，其结果也要视民主党的政绩而定。

“东亚共同体”理念

在日本的源流

    2004年初，日本经济团体联合会(下称“经团联”)发表了其意见书《关于我国的基本问题——展望日本的今后》。该报告称：“对我国来说，东亚诸国不仅是地理上的近邻，也是世界成长的中心；既是国际竞争对手，也是相互深度依存的伙伴……今后有必要尽快强化东亚地区的联系。”

    但提出上述见解的经团联被保守人士批判为“只想着挣钱的经济人”。不过在当时，东亚共同体的理论建构已经十分迫切。

    同年，曾任日本常驻联合国代表的谷口诚出版了《东亚共同体》一书，自信满满地提议：“作为东亚最发达的国家，日本可以在许多领域作出贡献，比如在人才培养、环境、能源、农业、货币等问题上提出具体方案。我确信，日本成为东亚地区融合的中坚力量，不仅有利于日本的发展，对东亚乃至全亚洲的稳定和发展也有好处。”

    但现状要复杂得多，自1997年的亚洲金融[2.67 -0.74％]危机重创日本以来，东亚共同体的构想在日本已有一段时间，这同时也是日本不断承受美国压力、在融入亚洲的问题上反反复复的几年。

    同在2004年，日本前首相中曾根康弘担任会长的“东亚共同体评议会”建立，其成员包括政府相关部门官员，日本国际论坛、日本国际问题研究所、日本国际金融信息中心、综合研究开发机构等智囊机构，丰田汽车会长、新日本制铁会长等产业界巨头，以及学界著名教授。他们每年举行会议，讨论东亚共同体的各项议题。

    身兼三井物产战略研究所所长、日本总合研究所所长，被誉为“鸠山的外交与安保政策智囊”的寺岛实郎，原是典型的亲美保守派，但“9·11”后的国际局势变化使他的观念发生了巨大转变。寺岛不仅活跃在政、学、财三界，还在鸠山当选首相后与其多次讨论日美、日中外交策略。

    寺岛谈及日本未来在全球的地位时，对2005年日本在企图成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闯关”中一败涂地的遭遇记忆犹新。他说：“德国有时还能获得法国、波兰的支持，而日本在亚洲却是‘零支持’。今后日本应牢牢把握‘使美国在亚洲不至于被孤立’和‘中国在国际社会中成为建设性的参与者’这两大课题，发挥自己的作用，在此基础上一步步参与制定国际社会的框架和规则。否则，像‘入常’问题一样，日本在亚洲和世界范围内都将难以获得理解和支持。”

鸠山核心智囊阐发

“等边三角论”

    鸠山当选首相后，立刻亮出了其“友爱外交”的立场，并在10月的中日韩领导人会谈上正式重提“东亚共同体”的构想。一时间，“东亚共同体”成为日本学界最热的话题之一，持不同立场的学者、评论员纷纷通过各种媒体渠道阐明各自的观点，试图对政策走向施加影响。

    首先，寺岛以核心智囊的身份直接影响着鸠山的构想。他今年8月在《每日新闻》上发表《与美、中之间适当的距离》一文，提出了与冈田近似“等边三角距离论”。

    11月28日的《东洋经济周刊》上，寺岛又发表了《东亚共同体和重审日美同盟是一辆车同轴的两个轮子》一文。针对“如果日本融入亚洲，日美关系可能恶化”的顾虑，他表示：“从中长期看，参与东亚共同体反而是对美关系正常化的契机。日美关系正常化不仅意味着日本脱离对美国的追随，还意味着日本真正成为美国的友邦。”

    从寺岛对日本与美国、亚洲之间距离的拿捏，可以看出其背后隐含的是“日本希望成为政治上独立自主的国家，在经济上自立共荣，在地区安保上实现自卫共存”的政治考量。

反对者多为右翼

    反对方的声音也很强烈。拓殖大学亚洲经济学教授吉野文雄第一时间警告说：“构建东亚共同体的前提，很可能是日本不得不放弃一部分国家主权和经济利益。”他怀疑东亚共同体能否给日本经济带来好处，认为很可能得不偿失。姑且不论这种盘算是否准确，但他从经济角度来进行质疑，态度尚属温和。其他反对者大多是从政治而非经济的角度考虑的。

    真正对鸠山的外交转向如临大敌的，是日本保守派大佬渡部升一、一贯对中国怀有恶意的参议员西村慎吾和写过《新脱亚论》一书的拓殖大学校长渡边利夫等人。

    例如，渡部借历史上日英同盟瓦解的教训，影射东亚共同体不仅是“虚妄的幻想”，更将导致日美同盟破裂。学者安井太郎认为，没有文化和法制的基础，建立东亚共同体就是“书生之论”。记者汤浅博则撰文称，政府不顾日美同盟而奔向东亚共同体，不是明智之举。

    这类反对者的共同特征是长期对中国抱有敌意，并属媒体、政界中的右翼保守势力。当鸠山内阁释放出新的外交信号时，他们迫不及待地加以指责，同时也表现出了恐慌，因为东亚共同体的构建将使中日关系更亲密，这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

多数国际关系学者支持鸠山

    反对意见虽然不少，但其偏激的立场难以占据主流。日本多数国际关系学者，特别是东亚和中国问题专家则表现出了务实态度。著名中日关系研究学者、早稻田大学教授天儿慧对CBN记者表示，不应拘泥于东亚共同体的范围到底是“东盟10＋3”还是“东盟10＋6”，以及美国是否应该加入的问题，也不应拘泥于经济、环境等领域孰先孰后的问题，还是应从共同面对的具体问题上入手，应该“基于解决不同具体问题的现实需要而设立各种相应的框架制度，在解决具体的共同问题的契机下，寻找能长期携手合作的有效框架。”

    谷口诚提出，遭受全球金融危机之后，东亚共同体将是构建世界经济新秩序的有力途径。大阪市立大学经济学教授山下英次则撰文表示，问题不在于是否应同意美国加入东亚共同体，而是应该说，美国正是东亚要团结的原因。

    日本日中关系学会理事川村范行在解释鸠山的“友爱外交”政策时说，鸠山既不反美，也不反华，不能单纯地把东亚共同体看作是“脱美入亚”，而是要在日美中三国之间构建新的国际关系。他说，金融危机为国际协作和打破亚洲的贸易保护提供了契机，也是金融、货币方面展开合作的良机，目前，中日关系已经走出了“政冷经热”的局面，在气候变化、能源保障乃至东北亚无核化等具体问题上，日本都希望同中国一起构建某种协作体制。

责任编辑：木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