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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容摘要：在对日实地考察的基础上，首先从历史的视角分析日本经济发展中的中小企业对国际竞争的参与，之后对日本促进中小企业参与国际竞争的主要政策进行了总结。最后，结合日本的经验教训，从政策的出台和落实等方面提出建议。

 

　　关键词：中小企业，国际竞争，日本，政策

 

一、日本中小企业参与国际竞争的历史

 

　　中小企业在日本国际贸易发展中的作用是举足轻重的。一方面，中小企业直接创造的巨大贸易额，直接促进国内经济发展、支持大型企业的成长壮大；另一方面，中小企业通过对大企业的配套，促进日本经济和对外贸易的发展。本文在对日本中小企业及相关的中央政府部门、地方政府研究机构和相关非政府组织进行实地访问与考察的基础上，侧重挖掘政策出台的历史背景以及与其他政策之间的关系，以使读者得到较全面的理解和把握。再者，虽然日本中小企业发展萌芽集中在二战后，但为了更好地理解日本中小企业问题，需要将其与明治维新之后日本的产业发展结合起来分析。

 

　　(一)萌芽阶段

 

　　明治维新(1868年)后，日本借鉴西方发达国家的经验发展了纺织工业和机械工业，称为移植产业。它们主要分布在大城市，其发展对于主要分布在农村地区的原有产业(手工业)的生存构成压力。从德川时代沿袭下来的原有产业与从西方引入的移植产业之间产生了矛盾，形成了当时所谓的小工业问题。到了1900—1930年期间，日本出现了移植产业利用原有产业的局面。与此同时，农村得到了发展，并出现了中小工业。

 

　　因此，日本中小企业从其产生之初就与国际市场、世界经济有着无法割断的关系。在这种背景下，随着中小企业的产生，政府开始了相应的政策设计。1930年左右日本政府推出了旨在促进中小企业出口的金融政策。

 

　　到1945—1952年期间，日本军事产业被停止，主要发展轻工业。产业政策依从美国司令部的命令，这期间的主要成果是制定了反垄断法。关于美国禁止卡特尔的理念，日本认为中小企业不同于大企业，不存在此问题，因此要求缓和针对中小企业的反垄断政策。争得美国占领军同意之后，日本出台了一些促进中小企业的措施，设置中小企业厅，通过中小企业等协同组合法(经济产业省，2001)。这些措施为增强日本中小企业的国际竞争力提供了条件。

 

　　相关政策颇有成效，中小企业在日本战后恢复的过程中功不可没。例如，中小企业的出口在1951年到1955年日本的出口工业品总额中占59.4％，平均年增长400％(任文侠，1987)。这对于日本经济的迅速恢复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这一阶段日本政府促进中小企业参与国际竞争的具体政策，主要包括设立各种出口补助金、提供国外商品市场的信息，以及表彰出口业绩优异的企业等等。

 

　　(二)发展阶段

 

　　日本高速增长期基本上也就是出口大量增加的年代，两者紧密联系。关于日本经济的分期有不同的观点(盛继勤，1985)(连湘，1997)，但多数人认为，日本经济高速增长期的起始年为1955年，终止年为1971年。1955年是日本经济最好的一年。这一年日本经济的实际增长率超过了10％，而且物价稳定，国际收支出现了超过l亿美元的顺差(日本通商产业政策编撰委员会，1995)。战后一直困扰经济发展的通货膨胀得到克服，终于实现了没有特需的国际收支平衡的目标。在1955—1971年间，日本的国民生产总值基本上维持年增长率超过5％的经济增长，很多年份的增长率超过10％。日本经济的大发展和中小企业出口的增长是相伴而行的。1955年之后，随着日本经济的发展，中小企业出口也在持续增长，在全部出口中所占比重一直很高，1958年超过60％。

 

　　在这一阶段，日本有国外和国内两件大事对国际贸易和中小企业影响重大。其一，是日本加入GATT，其二，就是日本国内经济的二元结构问题。

 

　　日本1955年加入关税与贸易总协定(GATT)，为了振兴出口，日本采取了很多的政策和措施，如振兴出口的全民运动、提出贸易立国的口号等。1958年11月，在通商产业省资助下举行的首次全国贸易振兴会议上，提出了如下目标：启发国民对贸易立国的认识；大力普及贸易交易；进行以增强贸易意识为主的职业教育；提高出口产业的劳动生产率，改善出口产品外观质量，提高国际竞争力；确立包括生产厂家，出口商，出口对象国进口商在内的出口秩序；为振兴贸易，进一步强化官方和民间各机构的合作。在这次会议上还决定设立贸易振兴推进本部，制定了日本贸易宪章。

 

　　加入GATT后，因为要降低关税，日本本土中小企业受到了不小冲击。对此日本积极应对，致力于增强自己的体制，倡导“适当”竞争。其中，比较成功的措施是1956年制定的《机械工业振兴临时措施法》。该计划比较详细，包括了投资和标准等等方面的目标。该临时措施法促使了日本机械工业的近代化，显著地体现在零部件的生产方面，这些措施以通产省为中心施行，鼓励为主，强制为辅，申报企业通过审批后政府可以帮助贷款。此计划的实施成果很好，成本降低超出计划，而且提高了产品质量。此后又连续出台了其他几个类似的振兴法。

 

　　在国际竞争的压力之外，日本社会开始普遍地重视中小企业问题的另一原因，是1955年开始出现的“二元结构问题”。当时大企业多从事机械和电器等的生产，而中小企业最拿手的是零部件和生活用品的生产。所谓二元结构，是指大企业的生产力比较高，有很强的竞争能力，而中小企业的生产力很低(只有大企业生产率的40％)；二元结构问题还表现为工资收入的巨大差别。面对这一问题，日本认为中小企业生产力的提高将导致整个产业界生产力的提高，也等于提高整个社会工人工资水准(高效率就有高工资)。为此，主要采取了三个方面的政策：金融措施、组织化措施、诊断措施。

 

　　(三)成熟阶段

 

　　在产业政策的指导下，日本于1963年制定了《中小企业基本法》，政策的发展主要围绕二元结构问题的解决(直至1999年)，从装备水平的提高和交易条件的改善两方面促进中小企业的发展。关于装备水平的提高，日本颁布了《中小企业现代化促进法》，要求政府对于中小企业的现代化改造进行支援，以促进机器设备的更新换代，其主要内容之一是零部件的通用化。此项工作在一些生活用品(如缝纫机等)的制造方面有了显著的成绩。为纠正中小企业在交易条件方面的不利地位，日本在转包交易方面颁布了一些法律，并鼓励中小企业组合的发展。这一阶段主要是将已经提出的各项政策、目标具体化，落到实处，具体的政策将在下面介绍。

 

二、日本促进中小企业参与国际竞争的主要政策措施

 

　　根据对日本经济产业省中小企业厅国际室的访问，虽然日本政府也直接组织中小企业参与国际竞争，包括派遣专家去对方国家的中小企业进行指导；组织各种研修事业等等，但主要是通过下述三项政策措施来提高中小企业的国际竞争力。而这些政策的实现依赖于完善和公平的法规体系，以及以中小企业综合事业团为重心的全方位支持系统。

 

　　(一)比较有力的金融服务体系

 

　　该体系包括商业银行和政府系融资。

 

　　日本的商业银行是日本中小企业的主要贷款提供者之一。为中小企业提供贷款的商业银行主要是地方商业银行，包括地方银行和第二地方银行。第二地方银行是由相互银行发展起来的。相互银行是区域性的，具有互助性质的银行。

 

　　日本的政府系融资包括政府参与的直接融资、政府系间接融资机构、政府参与的信用担保体系。为促进中小企业的发展，日本政府设立了中小企业投资育成株式会社(SBIC)，在东京(东部日本)、大阪(西部日本)和名古屋(中部日本)设三个分支公司。日本政府系间接融资机构包括中小企业金融公库、国民生活金融公库、商工组合金融公库。日本政府建立了以信用保证协会和信用保险公库相结合的两级信用保证体系。通过政府的信用帮助中小企业获得间接融资，从而促进中小企业的发展。

 

　　(二)有利于国际竞争的中小企业组织化措施

 

　　中小企业组织化政策是二战后日本政府制定的最早的中小企业政策，见1946年颁布的《商工协同组合法》。进入经济调整增长期后，日本政府根据当时的经济形势，对中小企业组织化政策进行了修改，形成了由中小企业组成的各种“组合”体系，包含六大类型：事业协同组合、企业组合、火灾共济协同组合、信用协同组合、协业组合和商工组合。

 

　　中小企业的组织化从两个方面展开，一是具有相互协助组织特点的生产组合，二是具有调整生产卡特尔性质的调整组合。前者的法律基础是《中小企业等协同组合法》，后者的是《关于中小企业团体组织的法律》和其他相关法律。

 

　　(三)促进企业提高管理水平的诊断制度

 

　　日本中小企业诊断制度，与金融制度和组织化措施构成了日本中小企业三大政策。日本的中小企业诊断制度曾经因为在政府施政和企业绩效改进方面的成绩而受到国际的广泛关注。企业诊断在欧美称为管理咨询。日本的企业诊断是从欧美引进后发展起来的。1952年日本国会通过《企业合理化促进法》，为日本中小企业诊断制度奠定了法律基础，使得中小企业诊断得到正式认可。为了保证诊断的质量和数量，1952年制定的《中小企业诊断员登录规程》开始了中小企业诊断员登记制度。1954年设立了中小企业诊断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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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3年日本国会通过了《中小企业基本法》和《中小企业指导法》，标志着官方为主导的中小企业诊断制度逐步走向完善。《中小企业指导法》系统地规定了有关中小企业指导的计划、基准、相关机构、诊断士的管理等方面的内容。同年，中小企业诊断士考试开始(由中小企业诊断协会实施)。民间诊断员开始参与到中小企业诊断中来。

 

三、对中国的启示

 

　　在中国2003年开始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小企业促进法》中已有促进中小企业参与国际竞争的相关规定(第三十五条)。然而，在原则规定之外，具体怎样去实施还需要摸索。从文化的角度，亚洲国家的经验对我们借鉴意义较大。而在亚洲，参与国际竞争和促进中小企业发展都比较成功的是日本，许多后起的国家和地区都在模仿日本的模式。即便是经历了超过十年的经济衰退，日本的中小企业仍然有着很强的国际竞争力，近期已再次成为日本对华投资的主要力量(沈丹阳，2005)。

 

　　(一)政策是先导

 

　　前文已经说明，日本的经验是：做为一个后起国，政府恰当地制定各项政策对发展经济、促进国际贸易至关重要。实际上，日本还有相反的教训。日本中小企业曾经的高速发展依赖其有条不紊的产业政策，而产业政策的失误也最终使其丧失了更进一步的发展机会。我们在日访问考察期间，许多专家、学者和官员都认为日本经济持续低迷的一个重要原因是缺少创新的原动力，多年以来政策没有给以重视，以至于在世界IT大潮中日本的中小企业并没有理想的表现。1999年日本修订了《中小企业基本法》，强调了发展中小企业的创新能力。这一修改的效果也许还需要时间的检验。

 

　　笔者认为，在高速增长期，日本促进经济增长的经验的核心是追赶策略，对于处于追赶阶段的发展中国家是可以借鉴的。但是，到了1970年代之后，日本已经是世界上的大经济体之一，甚至在某些领域已经超过美国。在这种情况下，日本原来采用的追赶策略已经不适用了，而应该采用促进创新的经济政策，可惜日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原本适合的政策如果不能与时俱进，就会错失发展良机。

 

　　另一个重要启示，是日本的国际竞争、国际贸易政策并不是独立存在，而是整个国家产业政策的一部分。国家不是为了出口而出口，而是面对国际市场和国际竞争，努力完善包括中小企业在内的市场主体，提高素质、提高效益、调整产业，以此增加国际竞争力、促进国际贸易，这也是我们访问中的日本政府官员、专家和学者的一致意见。正因为把中小企业相关政策融入了国家的产业政策，中小企业政策才得到了很好的配套、并得以顺利实施，持续开展。这一点对中国非常有借鉴意义。

 

　　(二)重在实施及制定完善而配套的法规

 

　　提出基本原则、制定基本法律，只是一个开始，政策的效果在于切实地贯彻实施。从前面的历史介绍可以看出日本政府长期致力于建立一套完善和公平的法规体系。1963年制订的《日本中小企业基本法》是日本中小企业发展的基本大法，它的目标是改变日本大企业与中小企业之间的二元结构，推进企业向高度化发展。它详细规定了日本中小企业的政策目标和范围，国家实施政策，以及相关的金融、税制、行政机关和事业团体、中小企业发展、政策审议会等重要问题。

 

　　与此同时，为执行基本法，还制订了一系列配套法规。如《中小企业现代化促进法》、《中小企业支援法》、《中小企业金融公库法》、《转包中小企业企业振兴法》，以及《中小企业协同组合法》、《小规模企业共济法》(经济产业省，2001)等，以及中小企业团体组织相关法律。完善的法律体系大大推动了日本中小企业发展，使得中小企业在日本的国民经济发展中，及与大企业配套、参与国际贸易、国际竞争以及提供就业机会方面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三)组织保障层层落实

 

　　日本在高速经济增长期，建立了一个以中小企业综合事业团为中心的全方位支持系统。该体系由中央和地方各级中小企业综合事业团组成，业务包括支持中小企业的高度化发展、支持创新发展、信用补完、促进人才培养等，使日本中小企业发展有一个良好的支持系统和外部环境(辛飞等，2005)。中国现在还缺少这样一个强有力的执行机构，难以提高协调各方的效率。日本不仅有不同级别的综合性执行的机构，而且针对前文所述的各项政策措施都有不同级别的具体执行机构，如各种政府系银行、担保机构，以及中小企业诊断协会等等。

 

　　(四)政策源于实践，并在实践中探索和总结

 

　　日本为了取得飞速的发展，并没有照搬欧美的自由市场制度，而是制定了自己独特的产业政策，并坚定地贯彻。日本中小企业的相关政策并非无源之水，也不是孤立存在的，它们是日本产业政策的一部分。其来源，就是日本产业政策的两个基本出发点，一是产业结构的高度化，二是保持整个经济的竞争性。从前面历史介绍可以看出，包括《中小企业基本法》等各项大政策出台并非横空出世，而是对已经存在的各项具体小政策的总结和提高，这一点也很值得我们借鉴。

 

　　(五)政策贯彻要尽可能与市场化进程相结合

 

　　这更多的是一个操作层面的问题。我们必须认识到，一方面日本政府不断推出各种政策推动中小企业和对外贸易的发展，另一方面，其具体实施是通过制定法律，尽可能通过市场化的方法去实现，减少政府行政命令的直接干预。在我们研究的第一年里，中方小组与日方小组讨论时更多地是使用“管理”一词，而日方更多的是使用“支持”一词。日本专家觉得难以理解，政府为什么要“管理”中小企业呢？在得知我们所讲的“管理”的涵义是宏观管理或调控之后，他们还是认为，政府对于中小企业主要是创造政策环境来支持它们的发展，而不是限制他们，不能直接干预经济。前文所提到的信用担保、管理咨询等许多支持手段都是尽量用市场的手段去实现的。

 

责任编辑：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