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银行(Bank of Japan)在2010年8月30日临时召开“金融政策决定会议”,决定强化宽松的金融政策,向金融市场提供更多的中长期资金。表面上这是日本央行向包括现政权部分阁僚在内的“日银反对派”屈服,也是民主党夺得政权以后日本央行第二次对政府的宽松要求作出重大反应。但市场对此反应冷淡,日经平均股价和TOPIX在31日同时创了今年的新低。
投资者担心美国经济前景,由此产生的美元贬值--最终会伤害日本经济的体力。然而日本央行总之是实际行动了,现在 “对付日元升值”的皮球被踢回政府一边。但民主党几位巨头依旧在为既能避免分裂还能保全面子而寻求一个合适台阶来下。财务副大臣池田干脆继续给央行施压,要求央行实施“非不胎化介入”。
“非不胎化介入”别说是中文读者,即便是日本人也感到别扭。别看它前置两个否定词看着拗口,其实很简单--双重否定,负负得正的原理跟中文一样。它是日语“不胎化介入”--sterilized intervention的反义词,直接译成中文应该是“非非孕化干预”。国内有些网站按照“sterilize”的“净化”表义,将sterilized intervention翻译成“净化干预”或者“消毒干预”似乎不大对路。在金银本位时代,伴随着硬通货的流入,货币当局干预汇率时自动向本国金融市场提供本币导致基础货币扩张,人们认为这些基础货币的形成过程看起来就如同硬通货引发的“胎化”不断壮大,如果货币当局对这些基础货币放任自流,容易引发本国通胀。为此当局会做出一些冲销--这就是“非孕化干预”。目前人民银行不断发行央票进行冲销的行为也就是活生生的sterilized intervention,如果放弃冲销,让其滞留金融市场的干预就是日本人说的“非不胎化介入”。
在1990年代末和21世纪初日本有过一场激烈的“零利率政策论争”,在那期间“非不胎化介入”可以说是一个很“潮”的词汇,跟当时克鲁格曼在一堆黄纸里翻出来的“流动性陷阱”几乎并驾齐驱。如果说后者是对日本的病状望闻问切的话,前者就是给一群蒙古大夫开出的处方里的一味泻药(实际,克鲁格曼跟伯南克一样对日本根本就没有问过,更遑论切过,充其量是望文观止)。这种调子至今仍然风行于世,主张日本需要引发公众的通胀预期,同时让日元汇率走低--其实就是内外都让本币贬值。
大家都知道,正常情况下货币当局通过购入外汇同时卖出本国货币可以达到这一目标。日本的外汇干预权在政府手里,日本银行作为政府的银行不过是经办人,所以历届日元先生都是财务官。因此在日本就汇率问题找央行说事儿原本就是不合情理的事情。但一帮蒙古医生依旧主张央行应该放任那些因介入而产生的基础货币,还有人干脆指责央行冲销会降低汇市干预效果。
日本财务省干预外汇原理和过程的确是涉及到央行的。财务省的干预资金来自于“外国为替资金特别会计”,由于央行是政府银行,说白了就是政府在央行有个特别账户。干预汇率时,财务省会发行一种为期3个月的短期政府证券(简称FB,实际上是一种短期国债)从市场吸收资金,然后干预汇市。本来,这个体系避免了央行因冲销行为而累积起那种现在让人民银行头疼的“外汇占款”,是个很不错的结构。但为了将“介入效果”最大化,政府不愿市场察觉这个过程,在1999年3月为止的那些岁月里,日本央行会用很低利率承接这些FB,让政府干预汇市,事后再让市场消化掉这些FB。2000年4月后,这些FB原则上全部交由市场消化,但如果市场投标结果--市场行为决定的利率水平无法全额消化这些FB时才交央行承接。
因此日本的外汇干预资金本身就是从市场汲取,所谓的基础货币增加在宏观上不过是同一柜子里的资金挪了个抽屉。最大的经济效果大概仅是通过短期利率给金融机构一点资金运用的机会。现实世界里,由于FB流动性极好,在政策利率接近为零的情况下对金融机构而言几乎等同于现金。对于日本银行的公开市场操作来说,这是一种便利的品种。FB的放出和吸收是日本银行调节短期利率的工具之一,也就是日本利率波及体系最源头的一部分。由于其进出频繁,到期时间也短,观察者无法从央行公开的统计数据中辨别出其原来的用途,市场人士所谓的“货币没有颜色”在这里也体现的淋漓尽致。因此早在10年前,以深刻的洞察能力和尖锐的词锋闻名的老一辈经济学者小宫隆太郎教授就将“非不胎化介入”叱为“不毛之论”,批判这种空论缺乏建设性。
另外要提的是,小宫教授门下弟子众多,但如今在学术上似乎势同水火。8月30日在央行政策决定委员会上对缓和强化政策投了唯一一张反对票的须田美矢子委员正是小宫教授门下最得意女弟子。而学界央行反对派头目岩田规久男教授以及政界的批判者代表山本幸三众院议员等人也是小宫教授高徒。史上最著名的日元先生--榊原英资也曾师从小宫。现在被这帮师兄弟们放在火上山口上烤的也是他们的同门--日本银行理事兼金融市场局长中曾宏、日本银行总裁白川方明。这种现象也值得我们学界深思。
责任编辑:李颖